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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吾父凯利班

有一天，因为公干，我跟胡安&iddot;莫里略的女儿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回忆童年生活中的各种阴影。

莫里略是位秘鲁作家，著有《河水必将携你而去》，他女儿如今在北京为一家欧洲电视台工作。

她说，小时候她被送到利马的一所富人学校读书，周围的孩子都太有钱了，让她很有压力。

我说，你也有可骄傲之处呀，你爸是著名作家。

她叹息说，问题是爹也怕比，既生瑜何生亮，班里有个男孩，他爹就是马里奥&iddot;巴尔加斯&iddot;略萨。

这一下，用一句时下流行的冒傻气的话讲，&ldo;我被雷到了&rdo;‐‐她确实是自豪不起来。

略萨在地球文学界的地位约等于前国务卿基辛格之于美国政坛。

然后她问，那你小时候呢?我特自豪地说，有个中文词叫&ldo;世子&rdo;，听说过没有?我就是我们家那片儿的&ldo;世子&rdo;。

我爸高中毕业，是方圆十里之内最有文化的人。

可惜这姑娘仍然困惑不解。

一外国人，哪能理解我们东北人&ldo;老子啥也不是，因此老子天下第一&rdo;的人生哲学?刘永的看法是：&ldo;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rdo;我们东北人则这么想：鸟卿相算个球啊?

这种人生观当然近乎泼皮无赖，有时会导致人们失去分寸。

不过它还有不错的另一面，比如它让我觉得，一个美好的世界的首要标准就是等级松弛。

全中国的城市都变得千篇一律了，不过我还是有机会到过的几个不错的小城市，曾经置身于几个安静的街区之间。

它们的共同之处在于有大片被树阴覆盖的小房子，有简单干净的道路和懒惰的人民。

我以为这才是好的生活，而我们自己居住在北京的高楼林立、阳光赤裸的楼盘里，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日子。

关于当下的中国人的生活，学者们有个说法叫&ldo;成功动机过剩&rdo;，我深以为然。

我们都像是同一列火车的乘客，这火车的司炉工拼命加煤，因为我们想开到月亮上去。

老想着成功干嘛呀?就好像我们的智力不足以应付不追求成功的生活似的。

在我看来，这世界上最痛苦的生活莫过于某人娶个日本老婆，因为早上你上班的时候她会在你屁股后头鞠上一躬：&ldo;李桑，努力工作!&rdo;我努力不努力干你屁事?人生的乐趣不就在于不努力吗?

问题是，好多时候我们都为生活所迫而去干傻事。

小孩子亦是如此。

我有个朋友是个普通公务员，望子成龙，因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儿子送进了北京的一所著名的高干子弟幼儿园。

元旦时这小孩参加了一次戏剧排演，跟别的孩子一起像皮球似的在舞台上滚来滚去，然后突然像一群小僵尸一样站起来朗诵：&ldo;刘园长啊，您就是我们的妈妈!&rdo;表演结束之后，我们都赞扬他滚得很不错，但是他自己很失望，因为没当上惟一的公主。

可是我猜测，这皮球的命运他一时半会儿是摆脱不掉了。

明年他还当不上公主，后年也当不上，等他上了小学，很可能就突然醒悟，公主的爹即便不是皇上，至少也得是副部级，于是就注定无法挽回地开始其比爹的一生。

这可真是一个难解的疑惑：为什么在一家势利的幼儿园，每个小男孩们就都非当公主不可呢?

我相信，只有抱定了粗鄙之识者，才可以决意不鸟任何童话般美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