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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2页）

四面瓦屋的角柱和梁柱，则都是极好的青砖砌成的，门窗边沿都用砖镶砌得严严又密密，剩下的角柱、门窗外的墙壁虽是土坯，却用加了白灰的混土泥得光洁锃亮。

这个院子虽然不如程寺那么高大巍峨，然在全镇大都还是土瓦房、老糙房的年月里，确也显出了镇长家的身份和地位。

满院子都是新砖新瓦的硫磺味。

我嫉恨老镇长、嫉恨程庆东，也嫉恨那房子。

我想我该拥有那房子，拥有那院子，拥有夏红梅。

程庆东在东厢瓦房的窗台下面泡中药，他把一大包中药倒进一个沙锅里，续上水，用手轻轻按着飘在水面的中糙药。

在那窗台旁，放着一个竹箩筐，筐里堆了半筐变成黑色的中药渣。

我走进那所我魂牵梦绕的院子里，先让砖块的黄色硫味从我鼻下散过去，捕捉到了夹在硫味中的那股浅褐的中药味，很香很馋地吸了一鼻子，立在院中央。

&ldo;程庆东，红梅哩？&rdo;他回身冷冷瞟着我。

&ldo;回娘家了。

&rdo;我怔了怔。

&ldo;啥时儿走的？&rdo;他又扭过头去把药锅放在窗台上。

&ldo;昨儿吃罢中饭。

&rdo;我的心慌慌忙忙往下沉。

&ldo;啥时儿回来？&rdo;他把包药的纸盖在沙锅上。

&ldo;不知道。

&rdo;我忽然想去老镇长家屋子里坐一会，想去红梅和程庆东住的屋里的床上坐一会，想把镇长家里的一桌一凳都看在眼里边，想把红梅睡的床铺、床腿、被褥的形状、图案、颜色，枕头的大小，枕巾的用料，还有那枕头上可能留下的她的头发和气味全都装到眼里、心里去。

可我立在那所院子里，程庆东没有请我到屋里，他泡完中药，又用脚去箩筐踩药渣，把大半筐踩成少半筐。

踩完了又把掉在地上的药渣一粒一粒往箩筐里捡。

我知道他在冷落我。

我知道他惧怕革命者。

不革命的人总是惧怕革命者，反对革命者。

我看见那窗户边的墙上靠着一张圆头儿锨。

镇长家没有劳动者，镇长和他的儿子都不是劳动者，在程岗他们都不属于无产阶级劳动者，可那儿靠的那张铁锨却头尖脸凹，亮如利器。

我想用那锨把程庆东的头给砍下该多好，像切西瓜样咔嚓一下就完了。

我是真的想过去拿着那张锨铲到程庆东的头上去，可我却立在那儿说：&ldo;庆东，咱们有几年没有见面了？&rdo;他捡药渣的手停在半空里。

&ldo;爱军，你该留在部队上，回来干啥哩？&rdo;我说：&ldo;革命嘛，回来也是为了革命嘛。

&rdo;他说：&ldo;程岗镇哪儿能盛下你这革命者？&rdo;我笑笑：&ldo;能盛下红梅就能盛下我。

&rdo;他不明白那话到底啥意思，瞟我一眼，就又低头捡他的药渣了。

我说：&ldo;谁病了？&rdo;他说：&ldo;谁也没病。

&rdo;

我说：&ldo;那你给谁泡药哩？&rdo;他说：&ldo;给我自个儿。

&rdo;我说：&ldo;你咋了？&rdo;他说：&ldo;不咋儿，好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