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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钱必打对折。

打惯了对折，看见任何数目字都想打对折。

我们是六月二十四日到桂林的。

后来别人问我哪天到的，我回答&ldo;六月二十四日&rdo;之后，几乎想补充一句：&ldo;就是三月十二日呀!&rdo;

汉口沦陷，广州失守之后，桂林也成了敌人空袭的目标，我们常常逃警报。

防空洞是天然的，到处皆有，就在那拔地而起的山的脚下。

由于逃警报，我对桂林的山愈加亲近了。

桂林的山的性格，我愈加认识清楚了。

我渐渐觉得这些不是山，而是大石笋。

因为不但拔地而起，与地面成九十度角，而且都是青灰色的童山，毫无一点树木或花草。

久而久之，我觉得桂林竟是一片平原，并无有山，只是四围种着许多大石笋，比西湖的庄子里的更大更多而已。

我对于这些大石笋，渐渐地看厌了。

庭院中布置石笋，数目不多，可以点缀风景;但我们的&ldo;桂林&rdo;这个大庭院，布置的石笋太多，触目皆是，岂不令人生厌。

我有时遥望群峰，想像它们是一只大动物的牙齿，有时望见一带尖峰，又想起小时候在寺庙里的十殿阎王的壁画中所见的尖刀山。

假若天空中掉下一个巨人来，掉在这些尖峰上，一定会穿胸破肚，鲜血淋漓，同十殿阎王中所绘的一样。

这种想像，使我渐渐厌恶桂林的山。

这些时候听到&ldo;桂林山水甲天下&rdo;这句盛誉，我的感想与前大异：我觉得桂林的特色是&ldo;奇&rdo;，却不能称&ldo;甲&rdo;，因为&ldo;甲&rdo;有尽善尽美的意思，是总平均分数。

桂林的山在天下的风景中，绝不是尽善尽美。

其总平均分数绝不是&ldo;甲&rdo;。

世人往往把&ldo;美&rdo;与&ldo;奇&rdo;两字混在一起，搅不清楚，其实奇是罕有少见，不一定美。

美是具足圆满，不一定奇。

三头六臂的人，可谓奇矣，但是谈不到美。

天真烂漫的小孩，可为美矣，但是并不稀奇。

桂林的山，奇而不美，正同三头六臂的人一样。

我是爱画的人，我到桂林，人都说&ldo;得其所哉&rdo;，意思是桂林山水甲天下，可以入我的画。

这使我想起了许多可笑的事：有一次有人报告我：&ldo;你的好画材来了，那边有一个人，身长不满三尺，而须长有三四寸。

&rdo;我跑去一看，原来是做戏法的人带来的一个侏儒。

这男子身体不过同桌子面高，而头部是个老人。

对这残废者，我只觉得惊骇、怜悯与同情，哪有心情欣赏他的&ldo;奇&rdo;，更谈不到美与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