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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感到万分委屈,又投诉无门。
它的灵魂死守在这里,每到月白风清之夜,它会走出来显圣的。
在大白天,只能偷偷地哭泣。
山头的群树,池中的荷花是对它深表同情的,然而又受到自然的约束,寸步难行,只能无言相对。
在茫茫人世中,人们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哪里有闲心来关怀一棵古藤的生死呢?于是,它只有哭泣,哭泣,哭泣……
世界上像我这样没有出息的人,大概是不多的。
古藤的哭泣声恐怕只有我一个能听到。
在浩茫无际的大千世界上,在林林总总的植物中,燕园的这一棵古藤,实在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
你倘若问一个燕园中人,决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棵古藤的存在的,决不会有任何人关心它的死亡的,决不会有任何人为之伤心的。
偏偏出了我这样一个人,偏偏让我住到这个地方,偏偏让我天天走这一条幽径,偏偏又发生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悲剧;所有这一些偶然性都集中在一起,压到了我的身上。
我自己的性格制造成的这一个十字架,只有我自己来背了。
奈何,奈何!
但是,我愿意把这个十字架背下去,永远永远地背下去。
1992年9月13日
人间自有真情在人间自有真情在
前不久,我写了一篇短文《园花寂寞红》,讲的是楼右前方住着的一对老夫妇,男的是中国人,女的是德国人。
他们在德国结婚后,移居中国,到现在已将近半个世纪了。
哪里想到,一夜之间,男的突然死去。
他天天侍弄的小花园,失去了主人。
几朵仅存的月季花,在秋风中颤抖,挣扎,苟延残喘,浑身凄凉、寂寞。
我每天走过那个小花园,也感到凄凉、寂寞。
我心里总在想:到了明年春天,小花园将日益颓败,月季花不会再开。
连那些在北京只有梅兰芳家才有的大朵的牵牛花,在这里也将永远永远地消逝了。
我的心情很沉重。
昨天中午,我又走过这个小花园,看到那位接近米寿的德国老太太在篱笆旁忙活着。
我走近一看,她正在采集大牵牛花的种子。
这可真是件新鲜事儿。
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侍弄过花。
我曾满腹疑团:德国人一般都是爱花的,这老太太真有点个别。
可今天她为什么也忙着采集牵牛花的种子呢?她老态龙钟,罗锅着腰,穿一身黑衣裳,瘦得像一只螳螂。
虽然采集花种不是累活,她干起来也是够呛的。
我问她,采集这个干什么?她的回答极简单:&ldo;我的丈夫死了,但是他爱的牵牛花不能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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