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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一个中午,我身穿着少校的军服,提着两个巨大的浅灰色旅行包,从一辆破烂不堪、遍体泥泞的公共汽车上挤下来,迎着斜飞的雨丝,爬上故乡的河堤。
回头看,那辆车尾部喷着青烟,摇摇晃晃、无声无息地向远处滑去,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近无人影,燃烧汽油的香气在cháo湿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一大群色彩艳丽的蜻蜓在河上盘旋,河堤漫坡上一簇簇紫穗槐在雨中颤抖,暗红色的水在河中匆匆流动,雨点打在河面上,溅起细小的白色水珠。
在那座古老石桥的拦阻下,河水响亮地喧哗着;黑色的桥面隐约在浑水中,宛若一条大鱼的脊背。
湍急的流水在桥石的边缘上翻卷起一道白色的浪墙,泡沫飞散,水味扑鼻。
站到桥头上后,却突然感到水声失去了适才的响亮,耳朵里仿佛进了水,有一种鼻壅耳塞的感觉,那灰白腥冷的水的气味却浓烈了许多。
沿着桥侧涌起的浪墙约有一尺高,跌到桥面上,像一匹展开了的大布。
我心中有些怯懦,仿佛有一条巨大的鱼伏在桥上冷眼瞅我。
雨忽疏忽密,打湿了我的衣服。
水一直在涨,石桥马上就要被淹没了。
我决定马上过河,心中暗暗庆幸回来的正是时候,如果晚到桥头半个小时,只怕就要与父母妻女隔河相望了。
我脱下鞋,挽起裤腿,提起旅行包,心中毛毛的,趟着水走上石桥。
河水冰凉刺骨,扎得我心头一震。
这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声音相当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我四下打量着:面前是一河红水,对面是烟雾弥漫的村庄,身后是一道静悄悄的河堤。
堤上无人,有一株柳树,孤独地立在紫穗槐丛中,披头散发,垂头丧气,像个苍老的渔翁。
哪里有人叫我?肯定是幻觉,战战兢兢再下水,却听到喊声又起:
&ldo;赵金!
赵金!
&rdo;
我循着声音将目光上扬,恍惚看见一个人蹲在那株枝杈纵横的柳树上。
他的衣服颜色与柳树枝叶颜色一致,很难发现。
他又喊了我一声。
雨雾迷漫,看不清他的脸,但声音熟悉得令我吃惊。
我走到柳树下,抬头往树上看。
枝条抖动,一阵密集的水珠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显然他在树上活动。
我吐着流到口中的雨水,骂道:
&ldo;你是谁呀?装神弄鬼,爬到树上去干什么?&rdo;
他在我头上冷冷地说:
&ldo;果然是混好了,连老战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rdo;
&ldo;老战友?&rdo;我纳闷地问。
&ldo;是老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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