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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驴闻到水味,嗤哼起鼻子来,高羊还是先给四叔饮牛。
母牛想爬起来,但爬不起来,四叔抱着车杆,帮着它爬起来。
母牛的大眼闪烁着凄凄凉凉的蓝光。
高羊把桶放在它嘴下,它喝了几口就抬起了头,伸出舌头吧唧吧唧地舔着嘴唇和鼻孔眼上。
高羊问:它怎么喝这么点?
四叔说:这牛嘴巴刁,你四婶饮它时,要用麸皮逗引着它。
生活好了,连牛也娇了。
高羊说,想想前几年,人也吃不上麸皮,何况牛。
你饮驴吧,别磨蹭了。
毛驴早就急了。
它一口气把水桶喝干,晃着头,犹嫌不足的样子。
四叔说:牲口喝了凉水,要快走,走出汗来,不然要落下病。
四叔,这头牛花多少钱买的?
九百三十块,还不算交易税。
这么贵!
高羊咋了咋舌,九百多块,能把它贴遍了。
钱毛了,四叔说,猪肉半年涨了九毛,一斤涨九毛!
好歹咱一年也吃不了几斤猪肉就是了。
四叔,您还是赚,这头牛一年下一条犊子,要是下了母的,您等于净赚一条牛。
养牛就是好事,比种蒜强。
你净想好事!
四叔说,牛喝着西北风就能下犊子?不吃糙?不吃料?
夜色愈来愈深,他们不说话了,牛车驴车晃晃悠悠地往前飘。
高羊实在有些困乏,就顾不上痛惜毛驴,跳到车辕杆上坐着,背倚着车上的栏杆,眼皮又黏又沉,他克制着自己不睡。
又进入沙荒了,路边的灌木丛与昨夜一模一样,只是月亮尚未升起,树叶上没有光明。
那些蝈蝈们、蛐蛐们、各种鸣虫们,也与昨夜一样唧唧啾啾地叫个不停。
上坡了,毛驴喘息着,像个患严重气管炎的老人。
他从车上跳下来,毛驴的哮喘声小了些。
四叔依然坐在牛车上,任凭那条怀孕的老牛挣扎着爬坡。
高羊心里有些凉,他感觉到四叔是个心肠很狠的人,他提醒自己今后要少跟这种人打交道。
他们爬大漫坡爬到大约有一半的时候,月亮从东边极遥远的低洼处升起来了。
他知道,这时刻比昨夜里那时刻要晚一点点,这月亮也比昨夜那月亮小一点点。
它是苍黄的,也是微红的,它是苍黄、微红、淡薄、浑浊、有气无力、睡意朦胧,比昨晚上略小,比明晚上略大的半块破月亮。
它的光线又短又弱,似乎照耀不到这沙岗、灌木和柏油的公路。
他拍了一掌毛驴冷汗涔涔的脊梁。
车轮缓慢地转动着,缺油的轴承吱吱扭扭地叫着。
光怪陆离的景象似与不似的现实。光明背后的世界,群魔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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