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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傍晚,天空晴朗,凉风习习。
随着马蹄声的由远及近,郊外那条堆满落叶的荒凉古道上出现了三辆马车。
马车从那半尺厚的落叶上经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与树林的鸟叫声、溪涧的水流声汇在一起,形成了动听的音乐。
当马车行至郊外最高的那座山时,坐在马车里的前通政使官步寻让马车夫将速度减慢,并撩起窗帘往外看。
他从他所在的位置往左边极目眺望,远处那被夕阳染红、炊烟笼罩、青山和绿水深情围绕的地方便是京城,也是他的故乡。
在浓浓的秋色中,他仿佛看到了京城宽阔的街道、威严的宫殿和护城河明镜般的水,也仿佛听到了大街小巷上那经年不息的叫卖声和百官上朝时高呼的那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个坡一过便将进入另一个省的领地。
步寻的双眼忽然噙满了泪水。
故乡啊故乡,让我再看你一眼,这一走,我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能再回来看你了。
与他同坐一车的妻子、儿子与女儿三人也都朝着他看的方向久久眺望,眼睛里同样满含热泪。
不过,即便他们的心中有不平、有忧伤,即使对于未知的明天的恐惧多于期待,他们的眼神依然如往昔般明亮、克制,举止也一如既往的优雅、得体。
无论人生经历如何的跌宕起伏,他们从不在人前失态。
这是步家数百年良好家教传承、熏陶的结果。
“阿爹,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步寻十六岁的儿子打破沉默说。
再过一年他就要参加科考了。
通过这些年的刻苦学习加上父亲的悉心教导,他相信,只要他稳定发挥的话还是很有希望进入三甲的。
如果梦想成真,届时他不仅要接全家人回来,还要想办法帮父亲翻案。
步寻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儿子年纪尚轻,还不清楚官场的复杂。
但以儿子的实力,总归是可留些期望的。
至于他自己,他是不敢抱什么期望了。
他很清楚,自己从京城被贬至边关小城不过是从一个是非险地转移到另一个是非险地罢了,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
他中正方刚的性格和高风亮节的品行注定了他的为官之路不会走得顺利,所以他才会被小人视为眼中钉,才会被诽谤、嫁祸。
他并不怨恨那些压挤他、中伤他的人,只是对家人深感抱歉。
家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却要跟着他受苦。
他对家人是有愧疚的。
但是要他改变他的秉性去为官和处事,他也做不到。
不过家里人总是理解他的,他们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阿爹,还记得去年重阳登高时您跟我说的话吗?您说火把虽小,却也能照亮黑暗大地,只要它亮着,即便那火光微弱,世界便不至于一团黑,那些暗夜行走的人便不至于看不清路向。”
十四岁的女儿握着父亲的手说。
步寻忽然想起了那件事,那时也是傍晚,他从山上望向城郊小路上那些提着灯笼走夜路的行人对她如是说道。
他又想起了经过长安时那些沿路给他们送行的百姓。
是啊,只要这火把还能照亮黑暗大地,哪怕只是很小的范围,也不是没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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