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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我大周四境,北有突厥扰乱,西有凉国对峙,南有吴、越等小国未肯称臣。”
公主以前虽然不学无术,但是跟熟知国事的皇兄和皇子伴读经常待在一起,对天下大势还是有点概念的,这些储备到了左瑛这里才开始发挥作用,“以朕看来,我大周最大的敌人,不是经常制造小规模边乱的突厥人,而是与太祖皇帝、武皇帝兵戎相抗五十余年之久才告一段落的凉国。
他们幅员辽阔、实力雄厚、人才济济,又已经过五代帝皇的统治,人心之稳固,根基之扎实,并不是我朝所能比拟,这也是即便太祖皇帝和武皇帝如何英明神武、用兵如神,也未能将其荡平、一统中原的原因。”
“时至今日,凉国依然亡我之心不死,无时无刻不觊觎我朝的沃土矿山、港口盐田,部署在两国交境的兵力逐年逾增;每年年初召集群臣于太庙祭军神、演沙盘,也都是以我大周为假想敌进行兵棋推演,其敌意之深,其决心之坚,可窥一斑。
如果我们轻易挥军北上,将兵力腾空,岂不是明明白白授予凉国乘虚而入的机会?”
左瑛在学校里和在上学到的“政治学”
都不是白学的,她继续平稳道:“民间俗语,‘吠犬不咬人’,表面上年年遣使送礼的凉国未必真心交好;在边境张牙舞爪的突厥也未必最具威胁。
突厥人以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资源时常陷于匮乏,因而贪财重利,惯于掠夺他国,目前来说却远无侵伐我朝的实力与野心。
阿史那氏跟我们向来交好,只要我们能帮助他度过这次难关,他们定会感恩戴德,投桃报李。
我们此时许下的不过是一桩婚姻,借出的不过是一个不费一分一毫的威名,而籍此却能得到一个关系稳固的盟友,将来还可能收获数万控弦军士的助力,何乐而不为?相反,如果我们此时拒绝他们的交好,他们病急乱投医,随时可能向西联合凉国,提出同样的要求,倘若凉国答应,我们就等于少了一个盟友,树了一个敌手。”
贺兰楚此时已经转过身来,立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左瑛切中要害的分析。
关于大周最大敌人的判断,他跟左瑛其实不谋而合。
但是他认为凉国近年来重文治、废武功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安于富庶、求稳于现状,并不像早年一样蠢蠢欲动了;因而大周可以乘机先震慑住突厥诸部,使他们成为大周的附庸,再联合吴、越小国,集中力量直取凉国要害。
他们两人都认同借助突厥的力量,但是分歧在于一个认为要以武降服,一个认为要以礼联合。
尽管持有不一样的观点,也丝毫不能减少面前这个稚气未消的小丫头居然能说出这番入木三分的见解给贺兰楚心中所带来的冲击。
这番话别说是出自这个氏族纨绔贺兰瑛的嘴里,就算是出自朝中任何一个青年才俊的口中,也是足以语惊四座的。
原来她大胆提出与阿史那氏世子联姻,并不是任性妄为,而是居然已经对形势深思熟虑到了如此程度,才会在短时间内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个贺兰楚一度以为已经完全掌握在他的鼓掌之中的傀儡娃娃一样的小女皇,真是越来越深不可测,离他所能驾驭的程度越来越远了。
看着左瑛缺乏血色的尖小脸庞,注视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贺兰楚的神态依旧冷峻淡漠,但是双眸中那灼人的寒光已经消散,眼底的深邃变得像诡谲险恶的深海一样更加氤氲莫测。
“爱卿,阿史那氏一旦同意遣送世子,册立皇夫之事,朝中除了爱卿,没有人有足够的威望可以名正言顺地促成。
这件事,就交给爱卿来办了。”
左瑛的这句话将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却很沉稳大气,显然是在给对方台阶下来,而不是在求他帮忙。
不过尽管如此,左瑛能从贺兰楚脸上观察到的东西还是实在太有限,直到他亲自表态之前,她都很难断定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还是不敢放松地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因为她也能够预料得到贺兰楚一旦决定跟她翻脸的后果是什么。
贺兰楚缓缓上前两步,躬身一拜,沉声道:“臣遵旨。”
左瑛站起身来,在绯羽的搀扶下,走到贺兰楚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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