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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踉跄跄,行昭近似于爬地进了内室。
内室里还燃着母亲素来喜爱的百合香,又淡又素却又让人感到温柔。
高几上摆着的虞美人粉浓欲滴,东侧的黑漆罗汉床前低低垂下了云丝罗绛红色罩子。
随着风儿迤逦地落在地上。
行昭一步一步走得缓极了,眼神定在床上平躺着的母亲。
能隐隐约约透过罩子,瞧见母亲未言先笑的嘴,圆圆的下颌,还有紧紧闭上的长长翘翘的睫毛。
就那么安宁的睡在那里,像往常日复一日的午间小憩的时光样。
行昭突然高高地将脚抬起,在重重地跺下去,牛皮软底的绣鞋跺在青砖地上,顿时出现闷闷的声响。
母亲还是安安稳稳地睡在那头。
母亲再也不会因为她在屋子里的肆意跑动而从午睡中惊醒,再笑着撑起身来向她轻轻招手,然后温言软语地唤着她“阿妩,小娘子家家的不要跑,晴天走路的时候钗环不动,下雨走路的时候要听不见木屐声,这才是大家女儿的礼数...”
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人舍不得看到她没吃到甜食的沮丧,哄着她说加了百香果汁的甜汤不算甜了,再不会有人搂着她告诉她,平金针法与竖横针法有什么区别了...
行昭陡然仰头,放声大哭起来,她又一次失去了她的母亲。
再一次的,失去了这个世间,最喜爱她,心最贴着她,最爱护她,对她最不计较的人。
太夫人站在游廊里,没有进去。
听见里头在安静之后,传来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声,老人家神情悲悯,扬了扬头,眼角含着的那滴泪终究缓缓从脸庞划下来,一时间,老泪纵横。
张妈妈跟在后头,看见太夫人的手缩在袖里直颤,心中悲戚,上前一步轻声耳语:“生死有命,与旁人,没有干系...”
太夫人余光往里间瞥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双手,指甲修得干干净净的,白皙弹润不像是一个老人的手。
可她却从自己的手上,看到了肮脏和血污。
大夫人的死,并不是她促成的,可她手上到底还是又沾上了血。
行昭走后,方氏便开始口吐白沫,她连忙唤来大夫过来瞧,那老大夫连忙号脉,又让人端来熬药的盅,喝药的碗,老大夫尝了尝药,表情十分惊恐。
“为何药里有这么浓烈的芫花汁!
开的方子里有一大味甘草,甘草反甘遂芫花海藻,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这能克死人啊!”
老大夫急忙动手要催吐,就是被这双手陡然拦下。
太夫人老泪纵横,转头看着雕着深碧色海水纹路的窗棂里,迷迷胧胧地能看见小孙女跪坐在地上,扑在床前,小手里握着方氏的手,小小的人儿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阿妩啊,下辈子不要投身权门贵家了...
活在乡野农间,小门小户里,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鸡啼鸟鸣,男耕女织,倒活得痛快逍遥。
临安侯府陷入了无尽的悲哀与暗黑中,而此时此刻黄城里的慈和宫却灯火辉煌,一片通明。
顾太后半眯了眼睛,手里头转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翡翠佛珠,微张开了眼,见殿下的小女儿坐立难安地打望着外头,终是先开了口:“是死是活,总会有个说法。
贺家死了个当家主母,还能不公开吊唁?你且安心等着吧。”
应邑自顾自地撇撇嘴,眼光却移到站在顾太后身后的那个丫鬟身上,带了几分不乐意:“您非要我带上丹蔻去见方氏,也不怕引起她的猜忌,万一她认出来丹蔻是您身边的丫头,再往深了一猜——您都出面了,那信能是真的吗?这事儿不就坏了吗!”
顾太后笑起来,将佛珠一甩,又从头开始捻,这个阿缓素日都是个聪明的,只要事情一沾到贺家,就全乱了套。
“她是什么样的蠢人,你还不知道了?莫说她只见过丹蔻一面,纵是觉得有些眼熟,她也不敢往那头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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