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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无声的飘起了雨丝,岑开致手里提溜两串的鲫鱼,脚步轻快的回了铺面。
那两扇浸没了苔藓碧色的木门前站着一个人,书生袍下透出丧服的白,高高瘦瘦,神色阴郁得让人疑心撞鬼了。
“阿申?”
岑开致毫不意外,展颜道:“是来找我算账的?”
话虽如此,却瞧不出她半点怵意。
张申眉头紧蹙,愤然的目光却落在脚边石子上,蹭着踢了出去,见石子险些砸到她小腿上,又微微后悔。
“不是,我知道是阿兄对不住你在先。”
岑开致唇边摆着的笑容一贯和煦,只是此刻有了几分凛冽的轻蔑。
“无妨,如今我们俩都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的前夫张屈,好男风。
岑开致是他的假夫人,是他的钱袋子。
那个总是同塌而眠,不惜替他科举舞弊的堂兄,才是他的真郎君,是他的快活林。
张屈欺瞒她在前,还不肯好聚好散的给她和离书,岑开致只好撕破脸,告到临安府去,她有张屈和其堂兄当年乡试收买胥吏舞弊的凭证,足够两人被判到桐庐做徭役去。
岑开致重获自由,可妻告夫,不论定不定罪,为妻都要坐两年牢,她认了。
桐庐的徭役大多是河工,烈日下做活,一帮男人脱得赤条条的,岑开致便是用这个来讽刺张屈。
张申面白耳赤,不知是羞惭,还是愤怒。
岑开致寻出一把剪子,利落的剖鱼腹,剔苦胆,面对腥臭气味亦是面不改色。
张家人多钱少,仆妇不够使唤,岑开致当了两年的少夫人,也做了两年的白工。
“逝者为大,阿嫂慎言。”
岑开致有点闹不明白,死不是他爹吗?她方才又没说前公爹的不是。
“我阿兄死了,堂兄也死了。”
张家两房,只剩下张申一个嫡系男丁了。
岑开致一剪子斜过来,鱼鳞成片剥起,倒很爽快,她口吻如常,道:“我可没这本事。”
张申冷冷的看着她,道:“大理寺要重审此案,挖出当年参与舞弊的举子胥吏,牵扯甚广,有人要杀人灭口也不奇怪。
不然,你何以如此走运,能够提前出狱?”
“张公子也是读书人,难道你觉得彻查此案有错?”
岑开致临出门前搁在炭炉上慢煲的鸡粥快好了,细腻温润的米香从砂锅缝边逃逸出来,张申不可自抑的咽了口沫子。
他身上两重孝,家中仆妇散了大半,母亲又无心理家,好些时日没正经吃过一餐饭了。
岑开致窥见他的窘态,却没有开口留饭,她不想再与张家人有瓜葛。
张申虽明白是兄长负岑开致在先,可这张莲瓣似的柔嫩面孔上,全无半点愧色,好像整个张家,乃至她作为张家妇的那两年时光,在她心中半点份量都无。
“你好自为之!”
木门被他冲撞开去,又被夕阳余晖缓缓的推了回来。
岑开致这一道糖醋糟鱼用的是油糟法,刮鳞入油锅炸过,然后刷上蜜水一条条的码进瓮中,用糖醋汁慢慢的煨。
馥娘和岑开致都来自盛产河海鲜味的明州,两人比邻而居,打小一块长大。
岑家祖父靠卖鱼酢发家,也是家学渊源,什么杂鱼虾米经岑开致一调弄,滋味总是说不出得好。
可馥娘是个没口福的,偏偏不会抿刺,一吃鱼就露怯。
不过这糟鱼骨刺酥而皮肉不烂,甜酸开胃,于馥娘来说正是搔到痒处的好滋味。
岑开致煨了两瓮的糟鱼,捧着往馥娘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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