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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行进中一直很平稳,本来这样听着铁轨的声音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是很惬意的,可是下铺的孩子一直吵闹,让洛枳很厌烦。
小孩儿一直在往地上吐口水,还把大家的鞋子踢得到处都是,在别人睡觉时大声地喊一些外星人才听得懂的话。
洛枳忽然想起高二时,女生们一起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等待期末考试,叶展颜和她的朋友忽然因为某个话题叫嚷起来。
叶展颜叉着腰站起身,在热烈地表达了对婴儿的喜爱之情后皱皱眉头说,我最讨厌六七岁之后的小孩子—等我有了小孩儿,他一长到四岁我就掐死他。
大家哄笑,说小心你刚掐死孩子,你们家盛淮南就掐死你。
洛枳承认,虽然有时候会暗暗笑她的偏激和幼稚,却又不得不承认听她讲话很痛快,让人有不自觉的亲近感。
心里偷偷闪过的大逆不道的念头通过别人的嘴巴事不关己地冒出来,不是不惬意。
那个孩子又认真地往地毯上吐起了口水,末了,用含混不清的口齿,学着电视上肥皂剧主人公的口吻说,还好,我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末了还特意把那两个字加重拖长。
哪儿跟哪儿啊,洛枳笑得肚子都疼了,涨红了脸却不敢出声。
小孩子和小狗都一样,到哪里都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转念一想,谁不是这样?渴望被别人肯定,也是想在他人的生命中刻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吧。
被忽略和被遗忘都让人难堪失望,有时恨不得像这个孩子一样,用这种无聊的方式证明自己存在过。
天色渐晚,夕阳慵懒地照进车厢,快要到家了。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家。
她的年纪距离真正的思乡还很远,虽说少年老成,可是对过去生活的怀念与怅惘依旧带着青春的张扬标签,只是偏偏要伪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而已。
她还是向往远方,还是不懂得深切的怀念。
她想家,只是像个孩子依恋妈妈。
父亲的面孔,其实早就模糊不清。
洛枳下床,坐到走道边的椅子上,面向与火车行进相反的方向坐着,这样看起来,火车像是在拼命追赶着自己丢失的时间。
北京向北的平原上一片荒芜,偶尔会看见一棵突兀的树,孤零零地戳破无波的平静。
这样安静的时刻,火车穿梭于现在与未来之间、北京和家乡之间。
她觉得第一次逃脱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没有回忆,没有憧憬,没有揣测,甚至没有情绪。
洛枳突然想要大逆不道地不再背负她妈妈的后半生,也不想再记得上辈人这辈人的所谓恩怨,像个白痴一样没有责任、没有骄傲、没有尊严,让这列火车就此脱轨在荒原中爆炸,火焰彻底把她吞噬烧个一干二净,或者永远开下去,开出中国,穿越西伯利亚,冲进北冰洋,彻底埋葬冻结在冰川下。
列车猛地急刹,车厢剧烈晃动了一下,她惊喜地抬头看着邈远的天。
然后回归正常的车速,一切平静,只有车轮驶过一节节铁轨接缝处产生的轰隆隆的响声。
她想起不相干的初中物理题,窗外没有里程指示牌,手中只有一块秒表,如何估测火车时速?奥妙就在那有节奏的轰隆隆的声音里吧?
她看见,那个吵闹的孩子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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