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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昭怔怔地站起身来,定定望向走进书室的青衣内官,望着他熟悉的面容轮廓,望他在侧首看见她时,眸中微一惊茫后,如有风暴骤然聚涌,又倏忽沉入深邃的幽海中,泛起无数她看不明白的复杂心绪,望他在起先的微一惊怔后,转身就欲离开,急走的步伐似是仓皇。
“季叔叔!
!”
慕昭连忙扑近前去,紧攥住他一只衣袖,不叫他离开。
像是迷路许久的孩子,不知在人世孤独彷徨多久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她紧攥着季叔叔的衣袖,深深望着他欲离去的身影,一声声恳切地唤着“季叔叔”
,声音越发哽咽。
小竹也已归来,他停在书室敞开的门前,安静地望着她和季叔叔,缓缓垂下提壶的手。
不再强抑的心绪,在小竹眸中如星光熠熠闪烁着,他似有许多的话要对她说,但在季叔叔冷厉地看向他时,又默默地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小竹……季叔叔……”
像生怕再见不着似的,慕昭连眼也不敢眨,孩子气的一手拉住一个,一边紧紧攥拉的他们的衣袖,一边一时看向季叔叔,一时看向小竹,一双眼睛都像不够用时,偏又有泪花忍不住自眸底泛出,使她愈发眼花,几乎要看不清眼前人。
泪眼模糊,欲抬手擦拭,好使自己望清久别重逢的故人,可又怕自己抬手松开衣袖,他们都会离开。
慕昭着急地眸中泪珠盈盈坠落时,有微粗砺的指腹轻拂过她的眼睫,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泪水。
就像小时候她为父母亲的离去哀伤不已时,季叔叔会在旁默默陪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为她擦拭泪水。
无言而温情的陪伴,使她那时未完全被悲伤淹没,能有决心与勇气在失去双亲的世上,坚韧地活下去。
“季叔叔……”
慕昭见季叔叔终于看向了她,心中激荡的感情越发冲涌澎湃,她望着季叔叔如旧的容颜,望他虽依然是她记忆中温和儒雅的模样,但双鬓已掺有几丝白发,昭示着这一别八年的岁月风霜侵染,终忍不住扑在他的怀中,任自己的泪水簌簌下流。
终于泪水稍歇,能稍稍平复心境、坐下说话时,慕昭眸中泪意仍是难消。
但,双眸湿润的同时,她又因与故人重逢的欢喜,而忍不住弯着唇角,只觉自己重生以来,因端王孙、皇帝等诸多外人外事,从未真正放松下来的沉重心境,在这时候,像是凭空插上了一对翅膀,载着她自由轻松地飞翔。
她湿着眸子,笑看着坐在对面的季叔叔和小竹,感觉心里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对他们说,亦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问他们,可欲启齿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从何问起,终是眸光落在他们身上的宦官服饰上,心中似是抽疼地,轻声问道:“叔叔和小竹……怎会……怎会在宫中呢……”
在相认后,季竹原是一直眉眼舒展地笑看着她,这时听她问这个,眸光微一黯然后,又继续流淌着笑意对她道:“那年,我不是在雪地里冻躺太久了吗?身体因此有些冻坏了,在旁处难以容身,就跟随义父入宫为宦。”
说时语气轻松,好像在说旁人的事,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慕昭记起当年在雪地救起小竹后,季叔叔曾说小竹身体有些冻坏了,虽对活着无碍,但往后会比平常男子活得辛苦一些。
当时季叔叔说得隐晦,她年幼也没听懂,这时方才明白季叔叔当年的话。
她心疼地看着季竹,又想季竹说是“跟随义父入宫为宦”
,暗想季叔叔是在那一年与小竹一起入宫为宦,还是……一直以来都是宫中的内官?
慕昭在宫中已有一段时日,对宫廷制度有一定了解,知道宫中内宦在净身入宫时,大多似小竹入宫时的年纪,弱冠后再净身入宫的,已是少之又少,而在三四十岁时才净身入宫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季叔叔应不大可能是在与她分别的那年,在三十多岁时才入宫为宦,季叔叔最有可能一直是内宦身份。
可是如此又说不通,若季叔叔是宫中内宦,当年为何会以游侠身份经过虞山,与父亲相知相交,而无需在宫中服役呢?
慕昭心中不解,正要问时,忽听季叔叔轻声唤她:“昭昭。”
这世间这样唤她的,除了父母亲,就只有季叔叔。
慕昭已多年未听有人这样唤她,这时忽听季叔叔唤她“昭昭”
,如何不心中动容,只觉鼻头一酸,就要再度堕下泪来,强行忍耐方才忍住鼻喉间的酸意,迎望着季叔叔,笑着应了一声。
季叔叔没有问她为何身在宫中,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问道:“昭昭,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慕昭不提舅家的歹心,以及端王孙、皇帝等糟心人事,就只含笑朝季叔叔点头道:“很好,衣食无忧。”
慕昭看季叔叔虽容貌依稀似当年,但明明才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边却已生出了白发,面上没多少血气,身形亦清瘦,似是有病在身,心中不安地关心询问。
季叔叔却说无事,说是因近来暑热熬人消瘦些,让她不要多想,只是问她是如何找到内书堂来。
慕昭就将需为二公主去紫云阁摘合欢花,经过内书堂时遇到季竹,因看到季竹臂上胎记、觉他面熟,疑心他是旧人而跟着他来到内书堂的事,一一向季叔叔说了。
季叔叔听后,立就让她回去交差,说她有差事在身,不该在此处耽误时间,以免公主殿下责罚。
同能与季叔叔和季竹重逢相比,责罚算什么呢。
慕昭依依不舍,还想多跟季叔叔和季竹说说话,多在此地待一阵,但季叔叔坚持要她尽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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