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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懒散的洒在扬州府的城头上,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应和着匆匆的行人,往来的车马,无不体现出这座古城的繁华,自隋唐以来,这座繁华的府城在各个朝代都向世人彰显着它的魅力,川流不息的京杭大运河更是为这座城市奠定下了繁华富足的根基。
城南的谢府,大门上的朱漆已经大片的剥落,门前杂草丛生,与周围喧闹的盛世景象格格不入,来往的行人也都潜意识的避开这个处所,绕道而行。
十年的时间仿若还是没有能度尽这深宅大院里的三百四十六条冤魂。
离谢府大门不远,有个茶水铺子,南来北往的脚夫船工都喜欢来这里歇歇脚,端着粗瓷茶碗闲谈些张家长李家短,时不时的传出一阵大笑。
茶水铺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白底紫纹锦袍,外罩透明丝织长衫的少年,却显得有些另类,他握着茶碗,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宅院出神,对周围的喧闹声充耳不闻。
“小哥儿,你不是本地人吧?”
铺子里的伙计倒是个察言观色的机灵人,凑过来给少年茶碗里加着水问道。
少年微微移开了盯着朱漆大门的目光,淡淡回道:“小二哥何以认定我是个外乡人呢?”
“嘿嘿,客官,其实这个容易的很,南来北往的车夫走卒,第一次到我们这个小茶水铺子歇歇脚的,都跟您一样,你瞧瞧这地段儿,那可是寸土寸金呐,这么繁华的地界儿,冷不丁冒出个荒凉的宅子,这来往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绕着走,可不就成了光天化日之下的稀罕事儿嘛,所以呀,头一遭遇见的人都向您这样。”
少年听了没有做声,小二尤自继续说道:“这个宅子十年前可不是这样,江南谢家知道不?听老人们说,那时候咱么江南地界儿有一半的生意可都跟谢家有关联,那叫一个威风啊,那谢家主人谢道蕴也是跺跺脚,扬州城颤三颤的人物,据说漕运上的头头脑脑都是跟他相交莫逆的朋友,别的商人再有钱那也不顶事,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可这谢家不一样,本身就是盘踞江南百年的望族,族中子弟虽然没有能出个登阁拜相的人物,可有功名在身的那也是一抓一大把啊,你看现在的应天巡抚吴敬斋吴老爷,那会儿是咱扬州知府,跟谢道蕴那还是烧黄纸斩鸡头的把兄弟呢,可这祸事还不是说来就来,现在想想,人呐也就这么回事儿,昨日还风风光光的,第二天醒来就大祸临头,”
小二说到不禁摇头感叹,“据说十年前,突然京里就来人了,说这谢家是建文余党,说抄家灭族就抄家灭族了,三百四十六口人,就在这宅子里头全部被咔嚓砍了脑袋去,从此这宅子就荒废下来,街坊们都说这地方杀的人太多,阴气重,从此人们就都跟躲瘟疫一样的躲着走了。”
小二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子话,也是口干舌燥,再看这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都没有,不禁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摇摇头,拎着大茶壶就走开了,估计是找水润嗓子去了。
其实小二说的这些,这个少年都知道,甚至比他知道的更多,因为他本该也是这三百四十六个冤魂中的一个,要不是当年他的奶妈为了报答他母亲曾经的救命之恩,用自己的儿子替下了他,把他塞进了后花园的枯井里,侥幸逃得一命,他应该早死了吧。
他记得那天晚上,爹要考校他功课,因为白天贪玩,没有背书,还被打了手心,奶娘牵着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他刚走出书房不远,就听见前院的吵闹声,接着一个个身穿飞鱼服的人就出现在了连接内外院的拱门之前,他们手上握的刀还向地上滴着血,廊上的烛光照在刀刃上,让那把刀更加显的妖艳起来。
奶娘慌忙抱起他往后花园跑,把他一个人扔在一口枯井里,对他说:“三郎,不要哭,不能出声啊,过会儿奶娘来找你。”
那时候他还小,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让他忘记了哭,他怔怔的看着井口,等他的奶娘来接他,就这么等啊等,奶娘再没有出现。
后来,也许是饿了,他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后来才知道,是他爹的结拜兄弟,扬州知府吴敬斋悄悄救了他,对外说是自己夫人娘家的侄子,他从此有了个新名字,颜安,他再也不是谢无忧谢三郎了,谢无忧三个字只能永远的藏在他的内心最深处。
“少爷,少爷,船已经备好了,咱们可以启程了。”
一个青衣小厮朝着颜安跑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半截的烤地瓜,边说还边冲着颜安一个劲儿的笑,也不顾他现在那满口的“金”
牙多么晃眼。
颜安被这一嗓子惊的回过神来,对着他的头就来了一下,“咋咋呼呼的干嘛,这一口茶刚进嘴,你想呛死我啊?”
这青衣小厮名叫张福,当年颜安被吴敬斋偷偷救下来之后,给他安排的一个小书童,吴敬斋怕这孩子受到的打击太大,从此活在阴影里,找来个同龄的孩子陪着他读读书,说说话,顺便也能照应照应他的生活起居,这些年来张福一直跟着颜安,名为主仆,其实跟亲哥俩也差不多。
“少爷,小的错了,嘿嘿,”
说完又咧开嘴,一个劲儿的傻笑。
“少爷,刚才我去找船的时候,那船家的女儿,长的那叫一个水灵,用厨房吴婶的话,那就叫。
。
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宜男之相,那腚长的,啧啧啧。”
边说还边两个手瞎比划,好像那船家女儿就剥光了在他面前一样。
颜安不屑的瞟了他一下,眯着眼抬头看了看日头,掏出四枚铜钱放在桌上,起身向外走去。
张福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连忙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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