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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慕昭见义父气色不好,问义父是否有病在身时,义父说是无事,然而这些年确实抱病在身,有时需要用药。
但,使义父有时身体难受的,只是难以根除的顽疾,并不是致死的重症,缘何义父会忽然提到“收尸”
二字?
季竹茫然且恐慌地看着义父,见义父在提到生死之事时,神色间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有悲怆愧悔,义父似不畏惧自己的死亡,义父在深深担心旁的事,义父……在担心什么?
季竹欲要问时,义父却不再多说什么了,径将他赶出了房门。
他守在门外,听义父断断续续地在内咳嗽,心中担忧之余,也不禁想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他在这深夜时候去为义父熬药,守等多时,将放温的药端至义父门前,请义父用药,但在气头上的义父,依然不愿见他。
他捧着早已凉透的药碗,直在门外守等到天明,紧闭的门扉,也没有为他敞开半分。
好在天明后不久,慕昭又过来了。
在面对慕昭时,义父依然似当年虞山脚下的季叔叔,义父不会将唤他“叔叔”
的小女孩,拒之门外,也不会令那个小女孩为他担心着急,终是没有再执拗不用药,而是将他重新熬好的药接在手中,在慕昭关心催促的目光下,将一碗药慢慢喝了下去。
“生病了不可以不喝药,要懂得爱惜身体”
,季竹看慕昭板着脸对义父道,“这是叔叔当年教导我的,难道自己都做不到吗?!”
季竹看义父静静凝望慕昭片刻后,垂下眼睛,唇际浮起一丝无奈笑意道:“好吧。”
慕昭依然是板着脸,盯着义父用了早饭,而后说既身体不适今日就不该讲课应当告假,让义父在房中好生歇息一日,勿要劳累,直等到义父点头应下,面上方才露出些许笑意。
留义父在房中歇息后,慕昭与他出门走过几个拐角,在无人处轻声问他义父的病情,神情担忧。
季竹就如实告诉慕昭,说义父只是有头风咳嗽的顽疾,虽难根除,但发作时喝几碗药就见好,劝她不要过于担心。
但慕昭如何能不担心,听他这样说,眉眼间依然忧色难掩。
片刻沉默后,她又轻声问他:“你和季叔叔,是怎么了?”
慕昭幼时即心思细腻温柔,在房中时能察觉出义父待他有些冷淡,也不稀奇。
季竹就只是含笑看着慕昭道:“是我做错事,惹义父生气了,是……内书堂中事。
你知道的,宫中规矩多,若犯下大错,或会有性命之忧,义父是为我好,要我长长记性,所以才训斥过我。”
慕昭未疑他的话,就继续问他义父的疾症用药等,自此日后,常携药材,到内书堂中来。
慕昭说太子殿下待她宽和,她出入东宫自由,故来往便宜,能够抽空常来内书堂,与他和义父小聚,而义父虽心底并不乐见这重逢相聚,可也没忍心将慕昭完全拒在门外,只是让慕昭行事低调、尽量少来,有种既已相认,就只能接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无奈之感。
但对为何要如此无奈接受,季竹心中感到不安。
他有几次想询问义父,可未张口就已默然,一因义父为这事真恼了他,慕昭不在时几乎不与他言语,就当没有他这个义子,二因他知义父应不会说,若义父愿说,当年将慕昭留在慕家,带他离开沅陵时,义父就会告诉他必须分别的理由,但义父是沉默的,从那时一直沉默至今。
慕昭不知季叔叔与小竹在相聚背后的复杂心境,她心中唯有欢欣。
季叔叔既似不愿说他是如何身为内宦的事,那她就不再追问,季叔叔既叮嘱她绝不可令第四人得知他们曾经相识,那她就将与季叔叔他们的往来,算从摘花那日开始,使在外人眼里,她与季叔叔和小竹只是在宫中偶然相识,在那之前,她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只有一件事,她很难做到,季叔叔要她少来甚至不来,可她如何能忍住,尽管尽力压制了,但还是想时不时与他们相聚。
她关心季叔叔的病情,希望季叔叔能摆脱顽疾,为此翻看起医书,请教东宫的司医,闲暇时亲手为季叔叔烹制药膳等。
本来她已不将前往紫宸殿当做一件苦差,因皇帝令她在旁伺候笔墨时,她可以看看她感兴趣的朝事奏折,不算无聊。
但当猜知皇帝是有意为之,有意用奏折等诱她在他身边后,她就对这件差事心情复杂,从之前的隐秘期待,转为感到排斥。
她是对那折上内容颇感兴趣,可当想到她在凝看折上内容时,皇帝或就正在默默看她落入他的瓮中,她就如鲠在喉,她厌极被皇帝拿捏在掌心的感觉。
更何况如今已与季叔叔他们相认,她自是想将更多时间心力放在季叔叔和小竹那边,而不是浪费在皇帝这边。
于是每日午后不得不至紫宸殿时,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盼着能早些离开。
因今日既备好了送给小竹的礼物,还想着在去到内书堂后,亲自下厨,与小竹和季叔叔一起用顿晚饭,慕昭在伴侍天子时,更是心不在焉胜过往日。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研磨着墨锭,双眸没有悄看奏折,而是散漫地盯看前方虚空,心里暗暗想着入夜至内书堂时,要为小竹和季叔叔做哪几道菜式。
从前舅家将她当瘦马来教养,延师教了她好些可以取悦贵人的才艺,庖馔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她对此并不精通,但做些家常菜、寻常点心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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