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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炉子是用来热茶汤的,大茶吊子下面透出红的炭火,她眯眼抱住腿,火光掬了满怀。
隐隐闻见饼香,深嗅一口道:“越等越饿,这里的烧饼和咱们城里的不同,这里的个儿真大,一个顶俩……劳您驾,给咱们多放芝麻。”
老板是个六十开外的小老头儿,颧骨很红,看模样不像本地人。
爽快地应了一声,三个指头像勺儿,剜起来一撮抛洒过去,顿时清香四溢。
就手倒两碗酥油茶递过来,茶汤厚重,弘策抿了口,笑着赞叹:“喀尔喀的味道。”
那老板听了很讶异,扑了扑手上面粉道是,“敢情这位爷到过喀尔喀?”
他夷然道:“做买卖时路过,喝了他们的茶,喝过一回能记一辈子。
喀尔喀离绥芬河有程子路呢,您老人家大老远的上这儿发财?”
老头儿学了一口东北话,就是舌头转不过弯来,发音还留有蒙古那种含混不清的调调,摇头说:“没办法,喀尔喀十二部自己窝里斗,划地皮分领地,闹得牧民连草场都不敢去。
活路给截断了,留在那里等死么?干脆把牲口都变卖了,闺女嫁在绥芬河,举家迁到这儿谋生得了。”
弘策蹙了蹙眉,“喀尔喀近来不太平么?我和那头互通交易,倒没听说这样的事。”
老头把炉膛开开,火筷子往里一伸,把两个烧饼夹了过来。
搁在盘儿里,倒上一碟酱、一碟辣子,手上忙活嘴里应道:“您是过客,做买卖的怕动摇根基,报喜不报忧也是有的。
面上一派繁荣呐,给这儿皇帝上折子,驻军都统说百样俱好。
好就好吧,皇帝只要喀尔喀不反,管他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弘策呢,这辈子和喀尔喀脱不了干系,但凡听说那头又出事儿,心里必定牵肠挂肚。
定宜见他心事重重,在他手上按了下,暖暖的眼神,暖暖的笑意,摘了一块饼子喂他,宽慰道:“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这回的买卖办成了勤往园子走动,父子间虽是至亲无尽,疏远了也不香甜。
我旁的不懂,但是知道老话说的家和万事兴。”
这个他也想到过,但是因为心气儿盛,不太愿意低这个头。
自己心里委屈,在喀尔喀十来年,自认为不能吃的苦也吃够了,再糟能糟成什么样?只是怕她担心,轻描淡写道:“我省得,年轻时候想得不周全,现在多少明白了些,回头就照你说的办。”
两个人相视一笑,平实而温情。
从饼摊儿辞出来的时候将近亥正了,过大年呀,家家户户放炮竹,二踢脚惊心动魄的响声此起彼伏。
有钱的人家放烟花啦,绚烂夺目的花式在漆黑的夜幕上竟相绽放,他们并肩站着看,火树银花倒映在彼此眼眸,乜起眼皮来,怕留不住。
定宜紧了紧暖兜说真好,“这个大年夜咱们在一块儿,以后年年岁岁都在一块儿。”
他张开披风,大大的两翼把她紧紧包裹起来,低头在她耳边说:“只要你不厌烦我,我年年岁岁守着你。”
这样的感情,不该再存任何怀疑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未来遥不可及。
即使他在她面前,还是触摸不到。
她仰起脸,把唇贴在他的下颌,“我老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哪天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相爱了就得适应突如其来的患得患失,她知道自己有点傻,这话避开他的视线,像是喃喃自语,愈发搂紧他。
声声唤他,他感觉到她嗓音震动,却看不见她说什么,有些着急,“定宜……”
她敛了神抬起头来,笑容比烟花夺目。
平底上嗖地纵起一个火球,她指给他看,那火球在半空中绽开了,纷纷扬扬的火星子带着闪四下坠落,他们就立在那片花海下,周围的人影都淡了,稀薄甚至透明,世界只剩下他们俩,多年后回忆起来,依旧美得令人心尖打颤。
烟花沉寂下来,另一出好戏又上场了,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秧歌队,打扮得花红柳绿的艺人腰上别红绸带,脚上踩两尺来高的长木跷从远处过来,大概就是所谓的“唱屯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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