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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
我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腾,一波胃酸未平一波胃酸又起,而我则静默坐在风口浪尖等着被恶心死或是被胃酸消化。
“是草鬼。”
朋友解释说,这是苗族地区的叫法,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蛊。
蛊术在中国古代江南地区早已广为流传,现在蛊并算不上什么新鲜东西了,很多人都知道其存在,甚至细心打听一下就能找到炼制蛊虫的简易方法。
最初的时候,蛊是指生于器皿中的虫,后来有人发现,谷仓里的谷物腐败霉变以及其他物体变质会生出很多虫,将它们收集起来,放在一个器皿之中,任其相互厮杀,剩下的一只则为虫王,蛊也。
早在战国时期中原地区就已经有人使用蛊。
对于这种古术,古人们深信不疑,宋仁宗于庆历八年曾颁行《庆历善治方》,连《诸病而侯论》、《千金方》、《本草纲目》等医书中都有对中蛊分析和治疗的医方。
我做了个手势让他停下长篇大论,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现在面对的是蛊,就是那个从战国时期流传至今,并且在传言中杀人不见血的蛊。
朋友颔首表扬我总结得不错,大致就是这样。
我问他以前有没有走过关于蛊的单子,他说有,不过是在刚入行的时候他师傅带着去的,那会儿他只是个打下手的小跑杂的。
他越说我额上的冷汗沁得愈发欢快,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蛊跟鬼怪不同,如果我们遇到了啃不下来的鬼怪,那我们可以找同行甚至是各路前辈来收拾烂摊子,但是蛊与其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它有蛊主,也就是下蛊的人,一个不慎,亦或者是被嫉妒长得太帅,小爷我跟朋友就可能被下蛊,紧接着一命呜呼。
一想到这个问题,自然而然我就想到了那通电话,这件事竟然跟人有关,是不是也跟那通怪异的电话有关?这通电话将我们引来这里其目的是什么?朋友问我怎么想,我思考良久,其实我觉得,这通电话虽然诡异但并没有恶意,不是吗?他好像是想我们来救赵燕。
也就是说,来电人很可能是一个知情者。
朋友这时停下脚步,我跟着站定,环顾四周,这地方好生眼熟,前面那条弯曲的小道不正是山角背行之处吗?朋友让我四处看一看有没有路人,自己则跑到毛大哥之前提到的草丛下,一看,果真有一块墓碑横躺着,常年被践踏导致石块磨损,又和着泥灰,我努力了几次,始终无法辨认上面的字。
朋友拍拍我让我滚到一边去,他选择了另一种简单的方法——直接招魂。
我们钻进林子,寻了一块树荫最盛处,布置完一切,我就开始念念叨叨招魂了,昨夜的经历仍历历在目,我原以为这次招魂未必会成功,谁料那墓鬼立即就出来了。
按照毛大哥的话推算,这位昨夜吓我的大爷应该已经死了起码有四五十年了。
它出现在圈里的时候我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灰白阴森但所幸并非青面獠牙的脸,一丝不苟的三七开,笔挺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还夹了一支笔,一看就知道是以前的知识分子。
它告诉我它曾是个知青,插队落户来到这里,世事难料,最终客死他乡。
当我问及它为什么不走时,它沉默半晌,说没为什么,就是不想走,觉得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自己应该有更大的作为。
难得遇见条理那么清晰的鬼,我真是忍不住想跟他多聊几句,可很快我就发现,它并非逻辑清晰,而是对一个执念执着太久了,比如现在我开始背化学周期表,背个几十年,不用张口我用腹语就能背出来,而当别人跟我聊到这东西时,我自然能对答如流,不出纰漏。
它就像这样,不断不断地给我说知青上山下乡的指示,给我背毛主席的《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告诉我它有能力也有机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我没有打断它,静静听着,半个世纪了,总该有人听它把话说完。
可越听就越觉得它可怜,同时也对它生出些敬佩,虽然它是鬼魂,它能留到现在也是因为其本身的执念,偏偏就是这缕执念让我感触颇深。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那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在这个信仰缺失的时代的泥土下深埋了几十年,即使被无数人践踏,却如顽强的草苗,总能从黑暗中伸出头来。
最后,我送走了它。
我看着坟土圈内的脚印逐渐变浅直至不见,起身扭头看着朋友,他的瞳孔特别黑,黑得有异于常人,无波无澜间就仿佛能将一切吸进去。
他没有任何表情,但我知道刚才墓鬼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地在听。
我扬起嘴角,对他道:“如果有下辈子,我坚信这样的人一定能有更大的作为。”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扭头往回走,我急忙跟上,心里也觉得轻松了些,没想到这只墓鬼如此简单就解决了,亏得昨夜把我吓得半死,知青大爷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可片刻之后轻松感荡然无存,我意识到徐家那扇大门后面还有无数的问题等着我们去处理。
饶是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到徐家还是被徐浩的一席话吓出一身冷汗。
我们刚进门,徐浩就从里面一溜儿冲出来,跑到我面前时双膝一软险些给我行了大礼,我立即扶住他,他一抬头,我了个娘,面无血色,双唇却异常猩红,跟化了妆的死人无异。
我问他怎么了?他望着我俩,目茫然无见,色若死灰:“你们走后我就坐在厅里等着,一夜没睡难免打瞌睡。
我做了个梦,不,不是,应该说是很多梦,但是我只记得一个。
先是我去我姥爷家,我妈,我舅舅,我姥爷,我舅妈,都站在里面的小屋,屋里很暗,他们直挺挺立着,姿势很奇怪,不自然,不像是自己站着,倒是像背上杵了杆子把整个人撑着,脸上还都抹着的胭脂,我问‘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舅舅突然说:‘你看我们像不像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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