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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轻轻摇头,说我没见过王赞——“然其人博学有俊才,我曾读过他一首《杂诗》,文辞质朴,意味隽永,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随即便曼声吟诵起来:“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
胡宁久分析,靡靡忽至今。
王事离我志,殊隔过商参。
昔往鸧鹒鸣,今来蟋蟀吟。
人情怀旧乡,客鸟思故林。
师涓久不奏,谁能宣我心?”
最后说:“似此等人物,死了岂不可惜?”
裴该忍不住撇嘴道:“人皆有父母,或者有妻儿,在其亲眷看来,死者全都可惜,何独王正长为然?彼虽有俊拔之才、逸群之志,奈何与苟道将相善,二人合兵,所过残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死于他刀下的又不知凡几!
难道便不可惜么?”
裴氏闻言,脸色不禁微微一变,随即压低声音问道:“外间都传言,是先夫掀起变乱,害了天下人,难道文约你也这么看吗?”
裴该当场就想破口大骂司马家那票混蛋,但咬了咬牙关,终于还是忍住了,反问裴氏道:“姑母又作如何想法?”
裴氏匆忙转过脸去:“天下事由男儿作主,我等妇人又如何得知……”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
裴该愣了一会儿,正想告辞退出去,就听裴氏嗫嚅着说道:“都是我害了文约,若非为我,文约又何必身罹如此险境……”
裴该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心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不会是突然间懊悔起来,萌生了死志吧?!
赶紧偏过头去想要观察裴氏的表情,但天色已黑,帐内灯烛昏暗,裴氏故意把面孔隐藏在阴影里,怎么瞧也瞧不清楚。
犹豫了一会儿,裴该这才开口问道:“帐中气闷,姑母可愿随侄儿出门外一叙?”
我有话要跟你说,但这里太不安全,须防隔帐有耳。
固然裴熊已经被我打发去洗马了,但另外仨货还在啊,谁知道他们猫在哪个角落里呢?
裴氏偏回头来,望望裴该,裴该赶紧以目视意。
裴氏犹豫了一下,这才点点头:“出外透透气也好。”
便即取了带纱帘的笠子来,戴在头上,遮住了面孔。
二人出帐并不甚远——芸儿原本在帐外等着伺候,见状欲待跟随,却被裴氏摆摆手阻止了——裴该左右瞧瞧,月色之下,火炬的光芒与暗影交错,一如恐怖猛兽,但除非真能隐身吧,六七步内也很明显地并无第三人。
他这才凑近裴氏,压低声音说道:“若非姑母相救,侄儿早便死了,如今暂栖胡营,乃是侄儿自愿搭救姑母,以报恩德。
设姑母有不讳,侄儿唯死而已!
则身上污秽,恐怕再也无可洗清……”
裴氏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叹息道:“文约不必相劝,我明白的……如今我与文约同生共死,已难相离,自不会撇下文约,自寻死路。”
随即伸手抓住裴该的手腕:“文约,不管外间如何议论先夫,他若仍然在生,我当生死相从。
可见污名并不可怕,不值得用生命来清洗……卿千万,千万谨慎,切勿鲁莽从事,浪掷性命——如战阵之上,刀剑无眼,当远避为是!”
裴该点头应诺:“侄儿理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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