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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泽明立在井儿胡同的宅院之前,听得到里面传来悠扬的曲声。
他给她置了琴瑟,她很少弹,倒常常取出那枚随身带着的陶埙,放在唇边呜呜吹奏。
每每她取出陶埙,总要失神良久。
他无从知晓她在想什么,却在那埙声里渐渐乱去了自己的心绪。
她住在他安置的宅院之中,他过来探望之时,她就亲手斟茶相敬;她穿着他买来的衣衫,戴着他精心挑选的首饰,耐心倾听他谈天说地……有时他竟有种她会一直留在他身旁的错觉。
立在门外的郑泽明,在那幽咽的埙声里,显得无比地落寞而惆怅。
他收回已经攀上门环的手,向身后的小厮摆了摆手,道,“常喜,不进去了,我们走。”
常喜问道:“三爷,您不是要递消息给……”
“走,回去!”
郑泽明有些烦躁地喝道,垂着头走回巷口,一连三日,都未曾踏入过那所宅院。
卫雁等不到徐郎的消息,焦急不已,明知不妥,仍是叫来常福,请他去请郑泽明数次。
常福每回去请人,均是孤身而返,摊着手道,“小姐,不是小的没尽心,实在是三爷太忙,暂时顾不到小姐这边。
小姐不如再等上两天吧。”
卫雁欲要自行外出去探柔姨,却又被常福跟侍女们拦着,“我的小姐,请您千万不要以身涉险,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小的们怎么担当得起?”
寄人篱下,有求于人,只得一次次忍住失望,耐心地等下去。
而那个常福口中“实在太忙”
的郑泽明,此时却靠在倚红楼最大的一间雅间当中,左手搂着花想容,右手搂着柳娇娥,张开嘴吞下了美人儿喂到唇边的葡萄。
花想容笑道:“三哥,您在这儿醉饮两天,不怕家中夫人找上门来么?三哥这般拼命饮酒,似有愁事,不若跟想容说说,一吐苦水?”
柳娇娥笑道:“三哥不是跟夫人闹了别扭吧?”
郑泽明笑道:“哎,我来瞧你们,陪你们几天,你们不高兴么?我有什么苦水可以吐?我郑泽明,从小到大,事事如意,有谁能让我不痛快、让我发愁?你们两个,别说旁的,来,喝酒!
谁先陪我喝了这壶,我给她打一对赤金镯子!
。
两女听了,均是大喜,纷纷执起酒杯,一个道,“三哥,想容先干为敬”
,一个说,“三哥,您可要说话算数呀!”
红绡床帐上的鎏金钩发出淡淡的光晕,帐内被褥凌乱,令人不免生出一种旖旎的联想。
可花想容透过郑泽明因醉酒而发红的脸堂,分明瞧出了某种熟悉的心殇。
那凉枕冷帐,不过是向晚醉到不省人事的他,短暂休憩的地方。
她的厢房,留住了他醉倒的身影,却留不住他软弱易变的心。
曾经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曾经的缠绵恩爱,也犹在眼前。
他却已不是那个,听闻她被人欺辱,就将新婚妻子撂在一旁,急冲冲奔过来救她的那个少年。
好在她在欢场已久,早已看淡了世故人心。
她固然心里抱有过一丝幻想,希望他能信守诺言将她赎身出去,可一次次的失望,一天天的拖延,也叫她早已明白,她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过眼烟云,终有一日要疏离淡忘……
郑泽明一口接一口地饮酒,没人能劝他,也没人敢劝他。
他仰头向后,将颈子靠在椅背上,眼前闪过某天午后他走入井儿胡同小院之中的情景。
——她从屋中走出来,站在廊下,她穿着他喜欢的那种洋绉纱料子衣裙,双目如秋水般温柔,笑着望着他,似乎十分喜悦,似乎高兴自己终于盼来了他,她笑着说,“郑公子,您来了!”
郑泽明笑着低语:“是,我来了!
你欢喜么?”
柳娇娥醉伏在桌上,听闻他的呢喃,迷糊地笑道,“欢喜的,自然欢喜三哥您来……”
只花想容尚保持着一分清醒,她起身用冷水浸了帕子,拧去水珠,一点一点擦拭郑泽明昏沉发烫的额头。
郑泽明陡然睁开双目,握住了她的手腕,状若癫狂,反复念道,“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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