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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扶疏的原名是岳儿。
他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不识字,只认本姓“岳”
,就管他叫“岳儿”
。
打从岳儿记事起,父亲便在秦州砂县的砂矿做石工。
砂矿的矿洞深达数十丈,洞内的坑道纵横交错,乳白色的石旗密如鱼鳞,父亲常说,鱼鳞有多少片,矿坑就死过多少人。
砂县的砂矿共有四百多座,每年都要塌陷几十次,采矿的石工饱尝辛苦,薪晌却很微薄。
石工的孩子经常被人看不起,岳儿的境况尤其糟糕——他是父亲嫖过暗娼生下来的小杂种。
岳儿有娘生、没娘养,父亲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岳家的种。
父亲好喝酒,酒醉后,就拎起儿子,拿木棍往死里抽打,边打边骂“讨债鬼!
讨你爹!
婊子生的龟孙儿子!
你想不想死?想不想死?”
骂到最后,父亲会一直重复“想不想死”
,这话是在问儿子,也是在问他自己。
石工不是贱民,胜似贱民。
终此一生,离不开矿坑,走不出砂县,若要卸职,必须找人来替——矿洞里多的是儿子替老子。
“孝道”
二字压在身上,极沉重,生不如死,岳儿不愿认命。
岳儿是石工与暗娼之子,生就一副肮脏粗鄙之躯,但也有一股“光脚不怕穿鞋”
的倔劲。
他幼时早慧,记性极好。
某一年冬天的寒食节,他跟着父亲去赶庙会,就站在卖字书生的摊位前,无师自通地认了不少字。
书生见他稚弱懵懂,送了他一本《千家诗》,教他念一遍,他便倒背如流,书生立即对他父亲说“令郎不但聪明,且有贵人之相!
我敢担保,令郎将来大有出息!”
父亲道“我儿子能不能……考个秀才?”
书生道“哎,何止!
方圆百里的秀才,没一人悟性比得上令郎,您啊,往远了看,谁料皇榜中状元,封侯拜相未可知。”
父亲又惊又喜,掌心渗出涔涔汗意,黏黏腻腻的,沾到儿子的手背上。
“我供你读书,”
父亲下定了天大的决心,“给爹搞出点名堂来,要不明天你就下矿,爹白白养你九年,你不报恩,死去吧。”
他轻轻地抽了儿子一耳光“小杂种,别学你婊子妈,只会卖屁股,你争口气,卖字卖画去。”
“爹送我上学,”
岳儿信誓旦旦,“我考状元,做官老爷……你是老爷的爹,出门八抬大轿,进门十几房姨娘,好吃的吃不完,好穿的穿不完,我挣的钱都给爹花。”
父亲笑骂道“好岳儿,这就出息了。”
没过几日,父亲卖光了家当,求爷爷告奶奶,东拼西凑的,凑够了四枚银元,真把儿子送进了私塾。
岳儿不分昼夜地勤学苦读,未及十二岁,两鬓就生出了白发,俗称“少年白头”
,同窗诸友从未嘲笑过他,只赞他是高才之辈,来日必有一番大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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