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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浪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轻咳了一声。
顾罡韬缓缓地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问:“你啥时候过来的?”
古浪没吱声,上前轻轻搀扶着他的肩膀。
顾罡韬的腿有点发麻,扒着他的手臂缓慢地站起来。
“咋了?你又走火入魔了?”
“不!”
古浪摇摇头说,“触景生情,这个时候再来构思我的小说,才会更感人。”
“你瞎说什么?”
顾罡韬抬高嗓门,“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混账话?”
“您想我会如此残忍么?”
古浪轻轻地说,“我本不想打破您现有的生活格局,是您发自心底的呼唤激活了我的灵感。”
顾罡韬一脸茫然,古浪也静默不语,双方都在抑制着一种激情,对顾罡韬来说,那是一种地老天荒的痛苦,一种彻骨的思念;对于古浪来说,却是积蓄了二十五年的情愫,他要打开这道闸门,但是闸门重若千钧。
古浪破天荒地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了几口,猛咳了一阵,随后扔掉香烟,拉开夹克衫的拉链,从里面的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抽出几张尺寸不一的照片,他把照片拿到顾罡韬面前,手在颤抖。
“我没有编故事,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您看看这些。”
顾罡韬一把夺过照片,一张张看下去,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逐渐,他的手也颤抖起来,开始大口地喘气,眼睛发散出狂野的光。
第一张黑白照片,是黛微抱着儿子的合影,看起来是周岁时照的,儿子笑得可爱,黛微满脸温柔,只在眼睛的深处透露出深深的忧伤。
第二张是儿子上小学时的照片,留着小平头,一身天蓝色运动服,戴着红领巾,这个模样跟顾罡韬小时候几乎分毫不差。
还有黛微的几张照片,最新的一张似乎是不久前照的,应该是在家里,黛微坐在藤椅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本书,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斜斜地打在脸的侧面,衬托出一位中年女性的无与伦比的韵致。
顾罡韬看完照片,把眼睛挪到古浪身上,狠狠地盯了片刻,他想说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随即无力地瘫坐在草地上。
古浪一个箭步上前扶住父亲。
顾罡韬双手捧住脑袋,沉默着。
这一刻仿佛无穷无尽,终于,顾罡韬松开双手,抬起头,他看着古浪,嘴里喃喃自语:“这都是真的?是真的?你说!”
他猛然站起,双手如鹰爪般嵌入古浪的双肩,使劲摇晃着:“儿子,你是我的儿子!”
古浪早已泣不成声:“爸爸!”
他扑进父亲宽阔的怀抱。
“儿子,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他紧紧将他抱住,仿佛怕他随时都会消失。
一阵野风吹来,将两人带回现实世界。
古浪扶着父亲坐下,顾罡韬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说道:“儿子啊,你真会打哑谜,要不是带你来这儿,还不知你要假设到啥时候呢!”
古浪低头凝视自己的手,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但是晶莹的泪珠还是沿着他苍白的面颊滚落下来:“爸爸,你知道我喊出这一声是多么不容易吗?它整整在我肚子里憋了三年啊!”
顾罡韬把手搭在儿子的肩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似乎不相信坐在面前的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与此同时,他隐隐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罡子——看到了吗?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们的儿子——顾浪。”
顾罡韬抹去脸上的泪花,声音哽咽地说:“儿子,你真是一个神奇的萤火虫。
你,你给爸爸再造了一个世界啊!”
古浪眼睛直直地望着顾罡韬,生怕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太阳已落在西边的塬顶,晚霞的余晖像瀑布般朝无际的田野倾泻下来。
越野车开动了,顾罡韬望着车窗外面,绿油油的田野,引黄灌渠,暮归的老牛……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一一消失,车子迅速在黄土路上滑过去,卷起滚滚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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