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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唉声叹气地走进应天府衙后宅,自有丫鬟为其除去官衣换上常服,悠然悦耳的琴声丝丝缕缕传进脑海,让钱谦益原本烦闷的心情立即为之一清。
一曲终了,只见一名身着淡青色袭纱长裙,薄施粉黛,秀眉如柳的女子,水眸如星光般明亮,乌云般的青丝随意挽起编成一朵云髻,髻上斜插了一支镂空梅花珠钗,额头上点了一朵兰花,显得很是妩媚动人。
女子脚踏碎步,举止若幽兰,缓步走了过来,仔细一看真是闭月羞花,活脱脱的一位古典大美人。
此女子自然便是曾经名燥大江南北,艳名才名流芳千古的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只见柳如是缓步走到沉香圆桌前,抬起纤纤玉手拿起桌上的白玉茶盏倒上一杯香茗,捧到钱谦益身前,轻声说道:“老爷可是还在为福王之事烦扰?”
钱谦益端起茶杯呡了一口,叹道:“这次熊仓怕是凶多吉少了。”
柳如是修眉微微一撅,奇道:“贱妾听说福王这次被袭事出偶然,只因两位王爷微服出游,那蒋伸几人酒醉又不识得两位王爷,最后言语有了冲突,这才误伤了福王爷,按理,熊仓并不知情,就算有过,也罪不致死吧。”
柳如是两年前被熊仓用三万两银子从听雨画舫赎了出来,虽说是送给比她大了近四十岁的糟老头做妾,可毕竟不用日日强颜欢笑以色娱人,所以对于熊仓心里多少也是有点感激的。
“哪有这么简单。”
钱谦益又喝了口茶:“此案疑点甚多,其一,两位王爷虽说是微服出游,可身穿之华服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蒋伸此人为夫还知道一些,往日里一直跟随熊仓四下走动,本事先不去说,看人的能力绝不会差,他又怎么可能会仅仅因为言语不合,就对一个身份不明的贵家公子动手?这南京城大官勋戚多不胜数,平日里谨小慎微都不为过,还敢冒然动手?他难道就不怕打错了人,为自己招来祸端?”
“其二,蒋伸虽是熊府下人,可妹妹是熊仓的正室,自身又是大管事,在熊府地位超然,身家更不会差,他为什么会和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百味楼那样的小地方把酒言欢?为何定王福王正好也会出现在这样的小地方?”
“其三,两位王爷就算微服游玩,午时要吃要喝可去之地多了,为何也在百味楼,而且不入包厢反而在大堂?”
“其四,两位王爷身份贵重,身边却只带了一个太监,连护卫就只有两个,还留在楼外,以致福王被打救护不及?”
“其五,那三个匪徒若是醉酒闹事,怎么可能第一时间混在人群中脱逃而去,偏偏留下蒋伸被一个太监抓了现行?”
“其六,福王被袭兹事虽大,可行凶的就算连同蒋伸在内不过四人,定王既已安排护卫来通知为夫缉拿凶徒,就理应立即离开百味楼这等险地才是,可定王和那苗宣却一直在百味楼里不曾离开片刻,就算定王年幼无知,那苗宣难道就不怕定王身边空虚,被那三个凶徒回转过来,抢走蒋伸伤了定王?”
钱谦益将茶杯轻放在桌上,冷笑道:“其七,缉拿凶徒巡防营足矣,定王的几百亲卫何以来的那么快,来了之后不去搜捕凶徒,反而待命原地,最后直接前往熊宅拿人,只字不提缉拿凶徒之事?”
柳如是听的阵阵心惊:“老爷的意思是福王无故被袭,根本就是定王爷一手设的圈套?”
“十有八九!”
钱谦益断然道:“定王设下此局为的就是当场擒住蒋伸,然后顺势将殴打福王之事栽到熊仓的头上!”
“莫非熊仓无意间得罪过定王殿下?”
柳如是更是费解,以定王的身份真要想让一个蝼蚁一般的熊仓死,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
钱谦益苦笑道:“定王恐怕连这熊仓是个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何来得罪一说?你向来聪慧,可如今身处深宅,对外间事物知之甚少,倒也怪不得你,定王此举为的不是要熊仓的命,为的是熊仓的银子啊,至于熊仓的命无非就是他拿去给福王一个交代罢了。”
“定王南下祭陵,一路收拢流民安置在江心洲上,如今流民怕不要有三万众,要养活这些流民就要粮食,十余天前,韩公公奉定王令,从常平仓调了二十万石去了江心洲,如今天气渐冷,这位满南京城称赞仁义的定王爷又要为流民准备过冬的棉衣和建造过冬的房宅,哪一样不需要银钱,这应该就是定王为什么会悍然朝熊仓下手的原因吧。”
“那依老爷之见,熊仓这次定是在劫难逃了,难道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吗?哪怕将家财全部献给定王,仅仅保住性命也好啊。”
“定王年纪虽小,表面看上去也很是仁义,可就凭此事就可知其心思缜密且毒辣的很,他若是坦然受了这银子,岂不是要落人口实。”
钱谦益看向柳如是叹道:“为夫知道你一直对熊仓心存感激,可是此事为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若只是福王,为夫尚且还有点把握,福王贪财好色,让熊仓奉上个十来万两银子再把你那姐妹卞赛赛献给他,想来便能逃得一条性命,可定王……为夫猜测定王不会仅仅只给熊仓栽这么一个指使下人殴打亲王的罪名,要想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怕是熊仓这些年的恶事都会被翻出来,最后明正典刑,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钱柳二人又一起闲聊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晚正要吩咐安排晚膳,就听丫鬟禀报,说是师爷有要事求见,钱谦益知晓多半是熊仓的案子有了着落,也不让柳如是避开,径直让师爷入了后宅。
师爷姓梁名实,年纪比钱谦益还要大上五岁,步入后宅满头满脸的汗,刚要开口就听钱谦益问道:“可是熊仓已经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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