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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当年宗法二司前来捉奸,一张口定的就是私奔之罪。”
暮青没有详叙,只拎出紧要之言说了,她相信圣女听得懂一字之差当中的利害。
圣女果然暗嘶一声,眸中惊波乍起,一涌即落,似乎也在思忖梅姑之言的可信度。
巫瑾也听出话中的利害,不由看向圣女,圣女陷在思索里一言不发。
暮青道:“兼听则明,我想起一人来,不知律法司殷长老是否知道当年之事?”
圣女醒过神来,立刻命人传唤殷长老。
约莫等了一刻,殷长老踏进上厅,目不斜视地见了礼。
圣女直截了当地问:“本宫记得当年先圣女轩辕玉继任之时,长老在律法司任录事,可知事发当夜宗法二司兴师问罪,问的是私会之罪还是私奔之罪?”
殷长老一愣,瞥了暮青一眼,而后垂首说道:“老臣不知。”
圣女面色威寒,斥道:“你身为录事,此事是你录案封存的,竟言不知?”
殷长老道:“兹事体大,老臣官职微小,那夜并未一同前往。”
“当年的人都死光了吗?你竟敢跟本宫说你没去?”
圣女的面色淡了下来,再兴不起一丝波澜,夜风灌入上厅,帘飞烛摇,四面杀机,“录事官职虽小,可你是魏家子弟,你伯父当年执政律法司,如此大的事会不带你见见场面?”
殷长老垂首不答,这不同寻常的缄默抗拒叫巫瑾神情忧悒起来。
“说吧,政变是谁挑的头?”
圣女平静的话音如平地而生的一道惊雷,降在殷长老头顶,终于使他蓦地抬眼上观!
这一眼,燎原之火在其中,骤风急浪亦在其中,但皆在刹那之间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殷长老缄默着跪下,顶礼伏拜,长久不起。
巫瑾忽觉寒意侵体,他懂了。
圣女看着殷长老,目光如一潭死水,许久不动不言,直到听见打更的梆子声才道:“退下吧。”
梆声消了,殷长老走了,圣女在厅中笑了起来,笑声幽幽如泣,悲极厉极!
“报应!
真是报应!
好一个夺权害命,苍天饶过谁啊……我这一生如此悲苦,原来是报应……”
圣女看向巫瑾,见爱子雪袍苍颜,人似月上之仙,却偏受着人间的悲苦折磨,不由含泪说道,“一念之差,贻害后人,苦了你和瑶儿啊……”
巫瑾默然以对,起身来到暮青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暮青伸手扶住巫瑾,说道:“兄长无需拜我,若无当年的恩怨,何来今日的你我?你我身为后生,无左右先人之力,却可匡正先人之过。
先圣有革新除旧之志、救一城百姓之功,却换来地火焚身、锁魂毒咒、私奔之名、叛族之罪!
此乃千古冤案,理当昭雪于世,毁锁立碑,正颂其名,不知兄长和圣女殿下意下如何?”
当年之事若昭告于天下,无异于将圣女的先人钉在耻辱柱上,她自己也难免要受当今乃至后世的指戳。
圣女却嗤笑着行至院中,满园琼花,星光筛落,她立在满地的落花碎影里,话音虚无缥缈,“有何不可?图鄂国祚二百余年,将要亡于我手,我生时不惧骂言,死后何惧众口?”
女子背影纤弱,似披一身荆棘,纵然身许二夫、与子生离、与女不睦,但她一生都在抗争,从未屈服。
暮青望着那倔强不屈的背影,竟仿佛看见了自己,她心头终于生出些许敬意、些许理解,起身朝圣女景离拱手一拜,说道:“多谢姨母!”
*
六月十六,仪仗浩浩荡荡地进了都城。
四月时仪仗从都城离开时百花争放,双驾并行,百姓夹道,热腾欢闹。
而今春花已败,万家阖门,街道萧瑟,肃杀如秋。
城楼上的血尚未遭风雨侵洗,四族府邸里的血腥气也未散尽,等了两个月,都城百姓等来的不是神石的钟声,不是继位的盛典,而是圣女、圣子和南兴皇后的辇车,是神官的灵柩。
国运将变,百姓闭门不出,整座都城都沉浸在惶然肃杀的气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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