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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潭寺中,悟非大师带着兀自有些愤愤不平的西门庆进了大雄宝殿,佛前拈香后,慢慢问道:“无色,我辈修佛所为何来?”
西门庆愕然了一下,他又不是和尚,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潜意识里,只觉得世上的人都要吃饭,佛门弟子也不例外,和尚这个职业,也就是混碗饭吃,而且是一大碗好饭吃——君不见后世的那些个职业和尚,死(西门庆觉得不能叫圆寂)了以后,个个不象勤修精进的禅师,倒象是堆金积玉的长者,而且积的玉里不乏颜如玉的。
干和尚干到这份儿上了,才算是干出来了。
怪不得干和尚要和干官一样,都得高文凭高学历,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这两者都是一样的,都是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特权特闲阶级。
为了限制进入这个阶级来受惠的人数,必须要在资格上卡住这座登天梯的入口。
当然,这些话西门庆只敢在脑子里想想,若他真说出来,只怕悟非大师两眼一翻,就要把他这个弟子立即开革,踢出龙潭寺外。
因此西门庆踌躇半晌,才道:“师傅,弟子觉得,所谓修佛,应该只为‘慈悲’二字吧?”
悟非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
佛法修个善字,以空己为人为途径,慈悲是自然生出的大境界,怜悯之上是才是慈悲。
无色!”
西门庆正在思索悟非大师话中道理,却突然被师傅一个点名打断了思绪,急忙应道:“弟子在!”
悟非大师缓缓问道:“你对清河饥民,深怀怜悯之心,初备慈悲之意,何以对那佛前之人,便欲擒之而后快呢?”
西门庆听得蛋疼啊!
苦笑着道:“师傅,那人是个小偷啊!
他偷咱们庙里的香火钱,弟子便是有慈悲怜悯之心,又怎能在这种人身上施舍?”
悟非大师摇头叹息:“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佛面上刮金?唉——”
西门庆心里顶牛道:“天下的赃官墨吏,个个都是佛面上刮金的一流好手,却也不见得他们都走投无路了吧?”
当然,他只敢心里想,却没敢说出来。
却听悟非大师又道:“想我佛门弟子,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守着佛前香火,过着安闲岁月,已属过份,若再一味贪婪,视八方施舍为一家之物,又与那世俗之人何异?”
指着那空了一大半的功德箱,悟非大师念偈道:“昨日八方来,今日一方去。
心上莫挂碍,无欠又无余。”
西门庆默然思索着,突然道:“师傅,你认得那个佛前洒愧泪的寒士吗?”
他是想亡羊补牢。
那个寒士一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入夜来到龙潭寺,必然居处离这里不远,悟非大师十成里有九成九会认得。
若从师傅这里问出姓名,自己便找上门去——当然不是强索香火钱,附加送其人去劳教,而是有没有什么地方他能帮忙的。
若能授之以渔,也免得其人往后再偷偷摸鱼。
今天是他运气好,若以后摸鱼摸到大白鲨,那他可就惨了。
一声长叹,悟非大师悠悠地道:“那人?我怎能不认得?”
西门庆正准备洗耳恭听那人的高姓大名,却听悟非大师说道:“今天的他,就是昨天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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