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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太医跪了下来,同声一词,太后满心抱孙子的希望委实抽去了一半,她叹息一声,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好,就再等十来天为皇后好好请脉吧。”
太医退下了,太后目光复杂地看看刘子毓,看看皇后,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皇后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桌上的酸梅汤还冒着淡淡的烟雾,酸酸的味道,让人闻了真的有恶心的感觉,她头晕目眩,甩了甩头,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嘲意,然后将目光向戏台上的伶人望去——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台上,杜丽娘将水袖一抛,那清丽的嗓子顿时变得哀伤婉转,如春残花落,暮雨潇潇,皇后听着听着,忽然鼻子一酸,因为她觉得,这词儿,就是为她唱的……
※※※
灯火通明的大殿值房内,柔止端坐在殿厅的正中央,锦衣华服,目光冰冷而沉静,下面几十名女官井然有序地分列次第而坐,满殿白衣红裙,发带飘飘,她们低垂着头,身前账薄堆积如山,算盘珠子拨得‘哔啵哔啵’的响。
“回尚宫大人,尚食局的司膳房账目有疑点……”
“大人,尚仪局的整个司房银账不符,有很大的纰漏…”
“禀尚宫大人,司宝房的财政记档好像出了很大的问题…”
“……”
几名女官接踵而至不断上报,柔止点了点头,说了声“继续查”
,然后,拣起桌上的一叠叠账目,手指在上面轻轻抚了抚。
贪墨成行的风气,漏洞百出的管理政策,如果说整个内廷是一株藤枝盘曲的大树,其中老干如蟒,盘根错节,那么,她作为一个仅仅二十来岁的副尚宫,又该如何来修剪这样复杂的局面吗?
柔止再次见到刘子毓的时候,他正在坐在养心殿的回廊下和一名官吏弈着围棋。
绯色宫灯昏昏晕晕地洒照在金砖地板上,他穿一袭明黄纱袍衮服,腰束金玉大带,冠上的红缨丝带飘飘而拂,看样子,应该是刚下朝不久。
柔止见他正忙,低头抿了抿唇角,想了想,终究还是转过身去。
然而,脚刚迈了一步,却听身后一声“薛尚宫,请留步”
,不得已,她只好重又转过身,向来人微笑着颔首一礼:“冯公公。”
冯公公亦朝她一礼,似乎有意让她再等一会儿,执着拂尘笑道:“薛尚宫,陛下就只剩这局了,您不妨请这边坐坐。”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便将她引进前殿的一处暖阁,微笑着走开了。
暖阁的东次间,这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殿顶悬着数盏羊角宫灯,东、西、北三面的墙壁除了金画挂屏,还置着几十架紫檀木做的大书橱。
书橱的旁边,立着一个紫檀框梅花式立灯,柔止轻轻穿过一个镂花月门古架,抬头环视片刻,然后轻撩衫袍,在一个铺着软垫的花梨矮炕上坐了下来。
一局棋的功夫,有时候可以很长,有时候可以很短,端得看人怎么下了。
柔止似是等得有些无聊,她轻轻拈起炕桌上一盆兰花的叶子抚了抚。
兰花是很珍贵的品种,紫色的瓣,淡淡的香,她正要闭上眼嗅一嗅,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豁然发现桌上还放着一个方形的翡翠小锦盒。
她好奇地拣了起来,轻轻将盖子一揭,原来,是一个女人所戴的珊瑚点翠发簪。
凤戏牡丹的纹饰,紫色的羽毛,亮闪闪的…她拿在手里,细细地正看得出神,这时,一道浅浅的男音传了过来:
“薛尚宫。”
柔止浑身一颤,抬头望去,却是刘子毓不知何时负手站立于门厅上,嘴角微微勾着,两只眼睛黑如水中琉璃,冷冽之中泛着一丝寡淡的笑意。
柔止惊得慌乱站起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奴婢薛氏……请圣上安。”
久久得不到回应,见他又将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正握着的发簪上,柔止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想必、想必是皇后娘娘的发簪吧,奴婢僭、僭越冒犯了……”
说着,赶紧颤着手小心翼翼将东西放好,尴尬地垂下头。
刘子毓依旧盯着她默然不语,良久,才嘴角微微上扬,摆手道:“平身吧,有什么事坐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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