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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吴鸣世叹息又道：&ot;那时正是春天，这一双男女当时只有九岁，两人在后园中捕捉一双蝴蝶，眼看几乎已将捉到，哪知在快要到手的时候，却又飞掉，这金童自幼倔强，发誓非将这双蝴蝶捉到不可，眼看它们飞出墙外，便也开了院中的角门，追了出去，那女孩子虽然胆子比较小些，但见他如此，自己也就跟了出去，蝴蝶越飞越远，他们也就越追越远，玉女几次三番地劝金童回去，但那双蝴蝶竟生像故意引逗他们似的，又偏偏在前面出现，‐‐&ot;裴珏越听越奇，忍不住又插口问道：&ot;这一双武林前辈之事，你怎地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一&ot;吴鸣世长叹一声，接口道：&ot;他们事后曾将此事说给家祖父知道，家祖父又将此事告诉了我，因之我也就知道得比别人清楚些。

&ot;裴珏恍然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禁又为之一动，暗中寻恩道：&ot;看来他的祖父与这金童玉女本有极深的渊源，那么他一家也是武林世家了，但为什么他与我相交如此真诚，却始终不将自己的家世说出来？&ot;抬目一望，只见吴鸣世抬首望天，月光之下，他满面仿佛俱是悲怆感怀之态，呆呆地想着心事。

他自与裴珏相交以来，一直潇潇洒洒，心中似乎毫无心事，此刻裴珏见了他这种神态，不觉又为之忖道：&ot;难道他心中亦有什么伤心之事，而不愿对人说出。

&ot;一一念至此，便又忖道：&ot;唉‐‐但愿我能有尽力之处，帮他化开这件伤心之事。

&ot;于是他便暗下决心，日后无论如何，也要将吴鸣世心中的秘密探听出来。

只见吴鸣世俯首沉思半晌，已将走到门边，方自茫然抬起头来，说道。

&ot;我以男孩二字，来称呼这位前辈，实在大大不敬，但这位前辈久佚真名，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称呼，就只得从权了。

&ot;裴珏亦自一笑，方待说&ot;无妨&ot;，但转念一想，此事根本与己无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说&ot;无妨&ot;两字，便也住口不言。

只听吴鸣世接着又道：&ot;蝴蝶追不到，天又人黑，这男孩虽然倔强，到底年龄大幼，心里也不禁慌了起来，四顾一眼，才发觉自己越走越远，此刻竟迷了路了，两人寻了块石头，坐在一起发愣，那女孩胆子更小，越想越急，竟急得哭了起来。

&ot;他微微叹息一声，像是对他们当时的处境，颇为同情，又道：&ot;男孩见那女孩哭了，胆气反倒一壮，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百般安慰于她，当然是一副保护人的样子，他虽也不认识路，但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带着她就往回走，只走了大半夜，他们又累、又饿、又怕、又悔、眼看远处的灯火都已熄了，晚风越来越重，他们只觉全身都又冰又冷，只有彼此握住的一双手，却温暖得很，这份温暖不但给了这女孩一份安全的感觉，也给了这男孩一份勇气。

&ot;他歇息一下，裴珏长叹一声，放眼四顾，夜色沉沉，繁星点点，他眼看似乎现出一幅图画，一个瘦弱的男孩子，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在夜色之中，瞩隅而行，心里虽然害怕，但面上却绝不露出来。

&ot;这是一份多么纯真的情感呀！

&ot;裴珏在心中暗自叹息着：&ot;但幸好他们还有两个人，可以彼此安慰，而我呢？……&ot;转目而望，吴鸣世真诚的目光，正在望着他。

于是他心底也升出一份温暖的感觉，这份温暖的感觉，虽和那小男孩的感受不同，但却也已足够使他在走过这一段漫长而艰苦的人生旅途时，多加一份勇气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走进角门，门前的尸首，仍然静静地倒卧在那里，人世间的一切荣辱，都再也与他们无关。

那么，&ot;死&ot;，对人类来说，核算是幸运，抑或是不幸呢？这问题谁也不能解答，也没有谁会去寻求解答的。

吴鸣世沉声又道：&ot;就凭着这份温暖与勇气，他们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家，那时天已快亮了，那男孩紧紧握着女孩的手，快乐得高呼一声，他自幼从未有过任何一刻的快乐能和此刻比拟，于是他暗中告诉自己：&ot;以后永远不要离开家了，外面虽然好玩，但却那么冷，家里虽不好玩，但却是温暖的。

&ot;裴珏忍不住又深长地叹息了起来，一面在心中暗自忖道：&ot;世上又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家的温暖呢？&ot;一时之间，他只觉悲从中来，不能断绝，恨不得立即跑到父母的坟前大哭一场，一面却又不禁为这双孩子高兴，他们终于找到自己的家了。

没有家的人，对于&ot;家&ot;，不总是有着一份深挚的怀念吗？

他们并肩而行，脚步踏在园中的碎石路上，发出阵阵轻响，裴珏默然良久，却见吴鸣世亦久久没有说话，心中一动，转目望去，只见吴鸣世的目光低垂，望着脚步移动，似乎心情也和自己一样地沉重，一样地悲哀。

他不愿去打扰别人的沉恩，正如也不愿别人来打扰他一样，便任凭这份沉重的沉默，像是永无止境般地延续下去。

哪知吴鸣世突又长叹一声，抬起目光，仰望星群，缓缓接道：&ot;就在这两个纯真的孩子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而大步向家中跑去的时候，唉‐‐他们却永远不再有家了。

&ot;裴珏心头一凛，脱口问道：&ot;你说什么？…&iddot;&iddot;&ot;吴鸣世伸手一拭眼帘，似乎是在抹着眼中的泪珠，但是他纵已流泪，却也是不愿被人看到的。

于是他极快地接着说道：&ot;他们跑到门口，大门竟是虚掩着的，那男孩虽不注意，但女孩子总是较为细心，却已觉察到了，于是她口叫着跑进门去，哪知门内却无应声，只有她呼声的余音，在四壁飘荡着。

&ot;他语声微顿，竟又重复了句：&ot;在四壁飘荡着。

&ot;尾声拖得很长，长长的尾声又是那样低沉，低沉得像是自己心房的跳动。

裴珏机伶怜打了个寒颤，只觉一种不祥的阴影，在自己心头倏然泛起，干咳一声，低低问道：&ot;难道他们家里的人都睡着了吗？&ot;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这种问话，问得又是多么可笑哩。

吴鸣世长叹一声，侧顾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接着又道：&ot;那女孩声音越喊越大，脚步也越跑越快，片刻之间，已由前院跑至厅堂，这武林世家本是举家居此，厅房建得甚是广阔，厅前的台阶，就有十数级之多，这男孩与女孩两人大喊着跑到石阶前，四下仍然寂无应声，心里都不禁发起慌来，三脚两步地跑了上去，推开厅门，往里一望一一&ot;裴珏只觉心中&ot;砰砰&ot;跳动，虽不想打断他的话，却仍禁不住脱口问道：&ot;里面怎样？&ot;转目望去，依稀见得吴鸣世面日之上，亦自满是激动之色，双拳紧握，目光直视，接着缓缓又道：&ot;此刻已是清晨，晨光虽熹微，但十步之内，已可辨人面目，他们推门一望‐‐唉！

&ot;他语声微顿，竟又长叹一声，方自接道：&ot;莫说这两人仅是髫龄幼童，便是你我，见了那厅中的景象，只怕也要‐‐一&ot;他说得本就极慢，再加上不时长叹，不时停顿，裴珏只觉自己心胸之间，像是突地堵塞了一块大石头般地难受，心房中的&ot;砰砰&ot;跳动之声，却更加响了，目光凝注着吴鸣世，只望他快些说出来。

哪知此刻吴鸣世语声一顿之后，脚步竟也随之停下，呆呆地愣了半晌，突地长叹道：&ot;那厅中的景象，不说也罢，总之‐‐&ot;裴珏心中一急，方待追问，但转念忖道：&ot;世上悲惨之事本已极多，我何苦要去多听一些。

&ot;他心知这厅中景象必定极多悲惨残酷，心中虽然好奇，却仍能忍住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