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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2页）

生病之后，他就变得很迷信。

走进一家很小的门店，连招牌都没有，外屋不过十几平方米，一个穿红色运动服的藏族男子在为唐卡上色，一手端着颜料，一手拿着极小极细的笔，脸几乎贴着画布。

&ldo;今天只有你一个?&rdo;盼盼问。

他朝他们望一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继续画。

盼盼凑到唐鹏耳边，轻声说：&ldo;你细看，笔是猫毛做的。

他现在画的是阎罗法王。

&rdo;她的气息里有温热的酥油茶的味道，他的耳朵像是被放在小火上烤着。

阎罗法王通体蓝色，半人半兽，长着三只眼睛，一手握着骷髅棒，一手拿着绳索，骑着水牛，水牛下仰卧着一个赤身通红的人。

盼盼说，那人因为是异教徒而受罚。

阎罗法王背后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只看一眼，这火焰就像要引到自己身上一样，唐鹏觉得腿又燃烧了起来。

&ldo;画得真像。

&rdo;他不敢走近，抱着手臂远远站立。

&ldo;秘诀在颜料。

这些颜料全部是取自自然，手工配制，研磨的力气差了一点儿都不行，讲究得很，黄色的让有力气的年轻男人来磨，蓝色和绿色就需要体弱的人一点点研磨。

&rdo;盼盼说。

她压低的声音仿佛被研磨过，声音里有细微的颗粒在滚动，很有诱惑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种让人不安的魅惑。

不安是唐鹏在腿发烂的半年里没有一刻摆脱的恶魔，它不离不弃地跟在他身后，永远不休息，他醒着的时候它醒着，他睡着的时候它依然醒着。

他无法温柔体贴地对待老沈，尽管他知道自己除了她，无人可以去爱。

每次性爱都像上了刑具，他急切地想和老沈生个孩子‐‐把两人从发现彼此真面目的悔意中解救出来;同时，又为真正拥有一个手掌中有真实重量、无法回收的婴儿的场景而惊恐万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堕落成一个邪恶的人，却像远在另一个星球那样无法施救。

他整晚沉默地在房间中坐着，把溃烂的腿大咧咧地搁在茶几上。

当老沈找他说话，他会埋怨她的打扰，而当她无视他，他则更加愤怒。

有一天晚上，他和老沈并排睡着。

她忽然小声说：&ldo;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rdo;语气平静得像是讨论明天的天气。

&ldo;我就是有点儿烦躁，等我们有孩子就好了。

&rdo;他把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永远拧不紧的水龙头又在滴水了，他觉得他们如此无助，两个如此靠近的陌生人被同一个奴隶主奴役，在结束乏味劳动而休憩的夜晚并排而睡，只有在同情自己的时候才有片刻的心灵相通。

突如其来的恍惚，在离家万里的这个地方，满屋的眼睛在看着他，一只眼睛的怪兽，两只眼睛的绿度母，三只眼睛的阎罗法王，还有释迦牟尼，一个释迦牟尼，两个释迦牟尼，108个释迦牟尼。

他们在问他，齐声问他：你来这里是为什么?去睡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孩儿?用一次背叛来拯救自己?你难道不知：背叛，早已犯下。

第五章

晚饭很丰富。

他们点了石头烤牛肉、羊排、素菜卷、藏式烤蘑菇、酥油人参果、糌粑和青稞啤酒。

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子，却没有想象中好吃，牛肉没有煮熟，蘑菇太干，啤酒太酸。

盼盼吃得很开心，唐鹏吃了几个素菜卷就再也吃不下了，一直在喝温热的啤酒。

盼盼夹菜的瞬间，他看到她纤细的手腕上有一道银色，很快湮没在袖子里。

他说：&ldo;你这个手链很好看。

&rdo;

她笑着把手伸给他，原来是三根极细的银环套在一起，她笑道：&ldo;是我自己做的。

&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