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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她像那种半仙半人的小精灵,恰如贝茵在夜晚的故事中所描绘的那样,从沼泽地带山蕨丛生的荒谷中冒出来,现身于迟归的旅行者眼前。
我回到丁我的矮凳上。
这时候我相信起迷信来了,但并没有到了完全听凭摆布的程度,我依然热血沸腾,反叛的奴隶那种苦涩情绪依然激励着我。
往事如潮、在我脑海中奔涌,如果我不加以遏制,我就不会对阴暗的现实屈服。
约翰&iddot;里德的专横霸道、他姐妹的高傲冷漠、他母亲的厌恶、仆人们的偏心,像一口混沌的水井中黑色的沉淀物,一古脑儿泛起在我烦恼不安的心头。
为什么我总是受苦,总是遭人白眼,总是让人告状,永远受到责备呢?为什么我永远不能讨人喜欢?为什么我尽力博取欢心,却依然无济于事呢?伊丽莎自私任性,却受到尊敬;乔治亚娜好使性子,心肠又毒,而且强词夺理目空一切,偏偏得到所有人的纵容。
她的美貌,她红润的面颊,金色的卷发,使得她人见人爱,一俊便可遮百丑。
至于约翰,没有人同他顶撞,更不用说教训他了,虽然他什么坏事都干:捻断鸽子的头颈,弄死小孔雀,放狗去咬羊,采摘温室中的葡萄,掐断暖房上等花木的嫩芽。
有时还叫他母亲&ldo;老姑娘&rdo;,又因为她皮肤黝黑像他自己而破口大骂。
他蛮横地与母亲作对,经常撕毁她的丝绸服装,而他却依然是&ldo;她的宝贝蛋&rdo;。
而我不敢有丝毫闪失,干什么都全力以赴,人家还是骂我淘气鬼,讨厌坯,骂我阴丝丝,贼溜溜,从早上骂到下午,从下午骂到晚上。
我因为挨了打、跌了交,头依然疼痛,依然流着血。
约翰肆无忌惮地打我,却不受责备,而我不过为了免遭进一步无理殴打,反抗了一下,便成了众矢之的。
&ldo;不公呵,不公!
&rdo;我的理智呼喊着。
在痛苦的刺激下我的理智变得早熟,化作了一种短暂的力量。
决心也同样鼓动起来,激发我去采取某种奇怪的手段,来摆脱难以忍受的压迫,譬如逃跑,要是不能奏效,那就不吃不喝,活活饿死。
那个阴沉的下午,我心里多么惶恐不安!
我的整个脑袋如一团乱麻,我的整颗心在反抗:然而那场内心斗争又显得多么茫然,多么无知啊!
我无法回答心底那永无休止的问题‐‐为什么我要如此受苦。
此刻,在相隔‐‐我不说多少年以后,我看清楚了。
我在盖茨黑德府上格格不入。
在那里我跟谁都不像。
同里德太太、她的孩子、她看中的家仆,都不融洽。
他们不爱我,说实在我也一样不爱他们。
他们没有必要热情对待一个与自已合不来的家伙,一个无论是个性、地位,还是嗜好都同他们泾渭分明的异己;一个既不能为他们效劳,也不能给他们增添欢乐的废物;一个对自己的境界心存不满而又蔑视他们想法的讨厌家伙。
我明白,如果我是一个聪明开朗、漂亮顽皮、不好侍候的孩子,即使同样是寄人篱下,同样是无亲无故,里德太太也会对我的处境更加宽容忍让;她的孩子们也会对我亲切热情些;佣人们也不会一再把我当作保育室的替罪羊了。
红房子里白昼将荆时候已是四点过后,暗沉沉的下午正转为凄凉的黄昏。
我听见雨点仍不停地敲打着楼梯的窗户,狂风在门厅后面的树丛中怒号。
我渐渐地冷得像块石头,勇气也烟消云散。
往常那种屈辱感,那种缺乏自信、孤独沮丧的情绪,浇灭了我将消未消的怒火,谁都说我坏,也许我确实如此吧。
我不是一心谋划着让自己饿死吗?这当然是一种罪过。
而且我该不该死呢?或者,盖茨黑德教堂圣坛底下的墓穴是个令人向往的归宿吗?听说里德先生就长眠在这样的墓穴里。
这一念头重又勾起了我对他的回忆,而越往下细想,就越害怕起来。
我已经不记得他了,只知道他是我舅父‐‐我母亲的哥哥‐‐他收养了我这个襁褓中的孤儿,而且在弥留之际,要里德太太答应,把我当作她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里德太太也许认为自己是信守诺言的。
而我想就她本性而论,也确是实践了当初的许诺。
可是她怎么能真心喜欢一个不属于她家的外姓、一个在丈夫死后同她已了却一切干系的人呢?她发现自己受这勉为其难的保证的约束,充当一个自己所无法喜爱的陌生孩子的母亲,眼睁睁看着一位不相投合的外人永远硬挤在自己的家人中间。
对她来说,这想必是件最恼人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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