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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在接过了伞,庄蔓把自己画的画塞进他的书包里,叮嘱他要带给云嘉。
出了巷口,庄在却没有去路边打车,而是进了那家云嘉给他买过药的小药店。
他说要给流浪狗治外伤的药,消毒的、消炎的都需要。
柜台里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捧着大碗划饭,闻声筷子一停,十分纳罕地看着他,又不理解地笑着说:“你救那玩意儿干什么啊?就对面店那老板,前几天还打死了一个,活一天是一天吧,流浪狗也就这命,你救不了,费那钱干什么呀。”
庄在垂着眼,收掉的雨伞,沿伞骨正朝下湿漉漉地滴水。
“你拿给我吧。”
“真没用,搞不好那野狗还咬人呢?”
男人还想劝来着,一抬眼,只见少年沉默又十分固执的样子,便没再多说,找了药品,接过钱找零,末了翻出一双一次性医用手套,放在袋子里,没算钱了。
“你小心点弄啊。”
庄在接过东西,说谢谢,拨开塑料帘子,走出去。
他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一条条巷子找过去,直到屏幕弹出电量不足的弹框。
后来他看见一只小黑狗了,微弱的灯光一扫过去,它就胆怯地缩到露天楼梯下的杂货堆里,庄在费了好大的力气,一只手不行就用两只手,连雨伞倒在地上也没管,将狗从缝隙里捉出来。
很小的狗,大概只有两三个月大。
伞弃置在雨里,伞面被大雨敲击得砰砰作响,他蹲在一处狭窄的屋檐下,背靠着墙,打开药店的袋子,他低着头,愣愣看着在他腿上四脚朝天,扭动挣扎的小黑狗。
它没有受伤。
好半天,庄在才意识到,这不是云嘉提及的那只小狗,这个念头似一个铅坠,猛然将他的心拽沉一大截——这已经是他最后能做的一点事了。
但都做不了。
庄在手上的力气一松,那只不断挣扎的小狗便利落翻身,逃出生天一样跑走了,将他一个人留在几乎不能避雨的屋檐下。
森冷漆黑的雨幕里,寥寥几处灯火,如即将熄灭的点点火星,远而又远,他忘记自己发了多久的愣了,但想的事非常单一。
他连一只小狗都救不了。
今晚在他冯秀琴母女面前装出来的所有平静如常,到这一刻戛然而止,自控力触底反弹,无底洞般反噬他的精神,傍晚发生的事,再也不能像切换频道或者翻书一样,生硬地一带而过,只要不回头,便能将之死死压在过去。
他又想错了一件事。
他以为只要下定决心,悔不能悔,人就会认清现实,放过自己,一切终究会过去。
但他的脑子像是按下重播键,云嘉的眼泪,云嘉的愤怒,云嘉的背影,一幕幕,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狼狈地回了黎家。
直到此刻,静坐在台灯下看过感冒药的保质期,陷入沉默。
热水澡洗去了浸在冷雨里时那种深不见底的失意难受,身体回温,脑子也恢复了屏蔽机制,他好像不那么痛苦了,却麻木得非常不适。
连这会儿该去床上睡觉了,好像都反应不过来。
只呆呆地坐在灯下,赎罪一样的一动不动。
最后昏昏沉沉倒在桌面上睡去。
第二天醒来,稍一动,睡僵的四肢立即从骨骼间发出咯吱的闷响,庄在慢慢抬手,把盖在脸上的灰色毛巾扯下来,眼睛因不适应陡然迎面的光迅速眯起。
台灯还亮着。
此刻去摸灯芯,应该烫得吓人。
倚旁着清晨时已经格格不入的暖黄色晕,庄在拉灭灯绳,“啪”
一下,光亮消失,他想到昨晚临睡前,他的脑子,直到最后还在想的一句话。
云嘉不会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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