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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第1页）

此时正值旭日初升之际，天边的霞光云氤徐徐撒下了整片碎金，带着令人迷醉的红，鄢山上的这一片转日莲也正开得是时候，金色的花瓣在晨曦的微光中尽情舒展着惊心动魄的摇曳之美，一片暖意融融。

他的千色就站在离他不过数步之遥的地方，可于他，却似是恍若隔世，有那么一瞬，平生甚至分不清眼前这一片景致是真实还是梦幻。

直到千色转过身来看他，幽深的眼眸中盛着淡淡的笑意。

她依旧是一身红衣红裙，美得让人屏息，只是，她的身后忽地兀然伸展出一双巨大的羽翼，轻轻缓缓扇动之下，犹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殷红的色泽似血一般怵目，在旭日朝霞的背景之下，炽热凌冽却又携着令人窒息的灿烂，霎时震慑了他的心魂！

尔后，她笑意盈盈地冲他伸出手，他便就像是遭了魔魇附身，神色恍惚，失魂落魄，无法控制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那一瞬，哪怕她是要就此带他走向永恒的殒没，他也绝无半分犹豫。

终是触碰到了她暖暖的掌心，证明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是梦，他才敢轻轻呼吸，脑子混沌如同浆糊，原本酝酿了许久的开场白早已是忘了个精光，只会愣愣看着她，一如当初年少的青玄那般眼神清澈。

千色瞧着他这幅模样，浅浅垂下眼眸，某些情愫被睫毛的阴影覆盖着，似是忍俊不禁，好一会儿才无奈地抬头笑道：“儿子耍性子，我只道他是年少不懂事，可你这做父君的，怎么也跟着他掺和个没完？”

平生看她笑得清浅，那神情，似是并不生气，心里浅浅舒了一口气。

“你以后决不准再像今日这般随意离开我了！”

他拉住她的手，稍稍借力便将她揽到怀中锁住，紧紧拥抱，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闷声低语：“纵使你再如何恼我，怨我，你可以不理我，可以斥责我，可以惩戒我，甚至是罚我不允我进寝殿，让我彻夜在外反省思过，你想怎么都成，就是不准再离开我，哪怕半步！”

只因他失去过，知道那是何种折磨，便对这失而复得格外珍惜，穷此一生，再不愿尝那分离的苦楚。

“嗯。”

轻轻应了一声算作许诺，听他的低语犹似深海之上漂浮的碎冰，又闻到他身上从未有过的淡淡酒香，千色有些诧异，轻轻推开他，微微蹙眉仰头看他：“平生，你喝酒了？”

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撩拨着平生的心弦，似是万缕情丝在他心尖上一圈又一圈缠绕着，只觉得心跳得异常的厉害，好半晌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应：“你竟认得出我是谁么？”

别的人个个都认不出他，可她——

“怎会认不出？瞧瞧你，这么一身——”

虽不知他为何会这样说，但千色略略迟疑后，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他如今这般衣着形容，再忆及他平日俊逸睿智一袖挥卷九重诸天的模样，一时倒颇有些哭笑不得了：“堂堂北极中天紫微帝君，幻化作这般模样，若被人知道你竟是为了耍小孩子脾气，岂非要被人笑话了去？”

紧紧抓住她的手，平生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对此并不在意。

笑话就笑话罢。

反正，身为青玄那时，他时时口出狂言，不自量力，想来也没少被人笑话。

拥着她席地而坐，迎着愈渐耀眼的旭日光芒，似是顶着这青玄的面皮，他便就敢涎皮赖脸地硬要把头埋在她的怀中，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感油然而生，便就闭上眼嘟嘟囔囔，本就低沉的嗓音平添一丝暗哑：“你倒是能认得出我，可我却越发不认得自己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

无奈地低下头，任他将头枕在自己怀中，捧着那如今说不上是陌生还是熟悉的脸，千色用手指细细摩挲描画他的容颜，有宠溺亦有包容。

从她这么一番举止中觉出了些奇怪的味道，平生便更觉委屈了。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青玄……

抓住在脸上摩挲的手指，他贴在颊边温存，低低地唤着许久许久不曾唤过的称谓，梦呓一般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师父……师父……我知道，你还是更喜欢青玄……青玄是那个恋慕你，记挂你，为了你甘愿赴汤蹈火的人……你一直放在心里的都是青玄，从不是平生……你虽不曾说过，可我知道……当初我喝了三途河忘川水，不记得与你的前尘与誓言……你便就觉得，青玄已经不在了，平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任他这般耍着赖，诉着苦，千色只是静静听着，并不回应。

“……许久许久以前，你刚到紫微垣之时，便就视我为洪水猛兽一般，对我甚为疏离，敬而远之……后来，你竟然能开口求我用你的内丹去救倨枫……你从不知我的心，也从不在意我的感受……就连后来在鄢山上那一夜，你一直唤着的也是青玄……你还哭着让我把青玄还给你……你心心念念的都是青玄，我数次对你示好，你都拒于千里之外……我常常在想，那时你主动到紫微殿来见我，你哄我说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我怎么那般轻易地就信了你……果不其然，你后来竟诓我入眠，毫不犹豫地挖心还我……就此诀别，决绝如斯……你竟没有想过，我若有一日知道真相，会是如何的心若刀绞，痛不欲生么……”

越说越是沮丧，越说越是心伤，他睁开眼，只觉眼前一片刺眼的阳光，瞳眸不知怎的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热辣辣的感觉在眼中辗转翻腾，最终化作一阵难言的湿凉：“若我那时不是平生，而是青玄，你可还会舍得离我而去……你一定是舍不得的……你可以和青玄同生共死，与我却是不能……你舍不得青玄，却舍得下我……”